「饒恕」那把鑰匙

童年受傷的陰影纏擾不去,在神的愛與饒恕中得以釋放。

那天,我與丈夫一起看電視,渡過一個輕鬆的黃昏。我們看的是一個家庭倫理劇。正當銀幕上演出母女二人拉手外出購物,本是十分溫馨的場面,可是卻觸痛我的傷口。我不禁悲從中來:「我的媽媽就只會把我推開!」

自幼我便意識到,父母對我的愛不是無條件的。要得到他們的愛,便要以「乖」和「好」來換取。若我協助做家務,便可到玩具店選擇一份獎勵;如我的成績夠得上前五名,便可一嚐配戴耳環的滋味。我喜愛音樂,想學彈琴,那我便要每年考一次升級試,並且在親友面前表演,贏得大家讚賞。在我的印象中,必須有好的行為表現,才能換取物質報酬。父母卻未曾對我說 過一句:「女兒!我愛妳!」

再者,他們對「乖」和「好」的定義隨心情而變動。他們心情好時,測驗考試偶有失手,不但不責罰,還可能給一點零用錢以示鼓勵;但若遇上他們窩著一肚子氣時,我便成為一個最佳的「出氣口」。有時連兩個小弟也無一悻免。打罵 是我童年生活的一部分,那些不合情理的責難,令我恨意深植。

恨意如烈火炙燒

記得我十歲、二弟七歲的那一年,晚飯後二弟拿出不懂的算術習題,與父親一起苦戰。時間一分一秒過去,二弟仍哭喪著臉,而父親的聲調則愈提愈高。我不由得有點同情二弟,於是輕輕走到他的身後,看看能不能幫點小忙。父親見我走近,便把矛頭向我一指,問:「 一磅等於多少公斤?」我想:磅?學校教的是十進制,「磅」早已在教材之外。於是老實地答:「我不知道。老師沒有教『磅』。我們學的是現代十進制運算。」

他突然發難:「沒有教?明明是你們上課不留心,所以不懂。」父親的手掌火辣地摑在我們臉上、身上。而母親,在我們承受著毒打時,她竟然坐在沙發上看了整晚電視!

晚上當我躺在床上,隔壁傳來父親的聲音:「我不懂十進制,可是為了為父的尊嚴,我總不能告訴他們自己不懂吧!」我恍然大悟,原來父親對我和二弟的打罵,是為維護面子!我對父母的恨意如烈火般燃燒。「新仇舊恨」像白蟻噬咬木碎,吞蝕我與父母的關係。

離經叛道的年歲
日子就在冤屈與打罵中過去。或許是青春期反叛荷爾蒙的刺激,我一反沈默,先是故意不做家課、不溫習,導致成績一落千丈;繼而偷竊、曠鋼琴課,把學費拿來零花,假稱已交了學費。我更隨便結交男友,以「愛情」彌補得不到的親情。我對父母唯唯諾諾,陽奉陰違。我用盡所有歹毒的詞語辱罵他們,聲言若再對我有身體或心理的傷害,便報警控告他們虐兒。我與父母就這樣僵持了多年,而我那離經叛道的行徑,直到我認識了神才重回正軌。

我把自己的生命交託給神,並 為所有壞行為,在神前認罪悔改, 邀請衪住進我心,作我生命的救主。就在那一刻,我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平安和喜樂。神是我真正的父,祂對我的愛是那麼徹底。在我未認識衪以前,祂已定意把我尋回,無條件地給我寬恕和愛!

不過,因受傷太深,我在神面前,仍保留了對父母的真實感受。

難忘童年的陰影

「我又哭了!破壞了氣氛,對不起!」這並非第一次觸景傷情,每次想及父母對我的虧待,都影響現在家庭的和諧氣氛。

「我對妳失愛的童年,也感到難過。所以我經常提醒自己,要愛妳多一點及給妳多些包容,我亦希望新生活能給予妳新開始。可是,妳老是被不能挽回的往事影響生活,妳不覺得太不合算了嗎?耶穌曾說:『手扶著犁向後看的,不配進神的國』(路9:62) 若妳仍被過往牽絆,那麼,神安排妳在德國定居、建立屬於妳的家、展開新事奉的美意都白費了。我想,現在是把童年放下,定眼於神的時候了!」丈夫誠摯地勸導。

「你說的我明白,也很想做!你成長於基督化家庭,有愉快健康的童年。你不知道我獨個兒面對了多少個黑夜?我也告訴自己,不應把陰影帶進新生活。可是,我還是放不下呀!」我又開始激動。

丈夫趕緊擁著我,溫柔但堅定地說:「那是因為妳忘記了『放下 』的鑰匙,那就是『饒恕』。當妳選擇饒恕,妳就不再介意別人的不是,或別人加於妳身上的傷害,反而能客觀地分析,心靈亦可得到真 正的釋放。」

「饒恕?!他們沒有盡父母的責任,害我身心受創。他們從沒有對我說過一句對不起,卻要我主動原諒他們?我不願意。」我認定自己受害者的身份,拒絕他的建議。

「妳是基督徒呀!別忘了妳我也是罪人!我們的救恩都是白白得來的。由舊約時代開始,面對人的不順服,神雖曾嚴厲懲治,可是仍沒有收回對人的應許,並承諾賜下彌賽亞,成為人的代罪羔羊,重建人與神的關係。若神不主動饒恕,妳能想像這世界會變成怎樣?」

「還記得那個『不肯寬恕朋友的僕人』嗎?他的主人憐憫他不能歸還欠債,免除他所有債務。可是他在得到主人無條件赦免後,竟在街上揪住欠他一些小錢的朋友,對朋友的苦苦懇求無動於衷,把他下到監裡,直至還清所有欠款。他的主人知道以後極為憤怒,也把他下在監裡。若妳接受神的救恩後,仍硬著心不肯免別人的債,妳的見證就不完全。」
屬靈身份的提醒

「基督徒」!這就是我被提醒應與父母重新建立關係的全部理由。想到自己屬神的身份,頓時想起聖經片斷:十誡其中一條是「當孝順父母」;約瑟在埃及寬恕曾想致他於死地的兄弟,完成神要他完成的工作;耶穌提醒門徒,要饒恕別人七十個七次,並要愛仇敵;耶穌被釘在十架上時,衪沒有對害衪的人有過一絲恨意,反而求父神饒恕他們,因他們所作的,他們並不知道……基督已把一切罪惡帶上十架,為那醜惡的刑具賦予「愛」的新義。聖靈透過聖經激勵我,可是在情緒紛亂中,我逃避了神的吩咐,只語帶雙關地回應一句:「你讓我想想吧!」

這一想,竟想了大半年。在這段日子,兒時光景不斷浮現,丈夫又經常有意無意地提起我的父母,令我心亂如麻。我失去了平安,有時連聖經也看不下,祈禱時口不成言,不知所為何事。感覺上,神仍在身邊,可是卻有一個距離,無論我如何伸手,總不能觸及。然而,我並未因靈裡的紛亂而走向父母,反而抵制聖靈的提醒,堅拒與他們接觸。我本以為把關係斷絕,便可重拾平靜,可是越是逃避,越是不安寧。後來我竟也陷入父母的管教模式,恐嚇女兒:「妳想媽媽愛妳 ,便要把玩具放回玩具箱。否則媽媽會很生氣,不愛妳了!」

語聲一落,我驚恐地掩住嘴。「這十足是我媽媽的口吻!我每天提醒自己不能重蹈父母的覆轍,現在我竟也這樣子說話!」我終於承認由於懷著苦毒的心,我的態度亦不自覺地刻薄寡恩。首當其衝的,就是我最不願意傷害的女兒。

我走進睡房,翻開聖經,像遇溺者在水中掙扎,希冀抓到一塊浮木。映入眼簾的是羅馬書 2:3-5「 你這個人哪!你評斷做這樣事的人,自己卻和別人一樣,你以為能逃 脫上帝的審判嗎?還是你藐視衪豐富的恩慈、寬容、忍耐,不知道衪的恩慈是領你悔改嗎?你竟任著你剛硬不悔改的心,為自己積蓄憤怒 ……」神直接管教衪那不順服的女兒。我心中重重一震,惶恐地求神寬恕。

神的恩典與管教
就在我低頭認罪時,神擦亮了我的眼目,讓我看清衪的恩典。

我在父母身上體驗不到愛,可是神知道我真正需要,在我祈求之前,把我帶離香港,在異地建立新生活,並讓我看清舊生命的光景。

神理解我的軟弱和對愛的渴求,因此賜我一個有承擔力的丈夫,和需要百分百關注的女兒,更賜下慈祥開明的公公婆婆,在我需要時給予協助和愛,只要我一通電話,他們會放下手邊的工作,趕來幫忙。他們愛我猶如親生女兒,我所渴求而不得的孺慕之情,現在已被填補滿懷。

童年創傷令我更在意「母親」這角色,時刻警惕及願意學習,以建立充滿愛與支持的家為目標,讓神的話語時刻充滿。而神總會及時提醒我,讓我重新檢討與調整。

最重要的一點,是神不介意我的缺失,揀選我為神國的子民,賜下愛、醫治、寬恕,親自修剪我的壞枝子,給予重生機會,讓我以耶穌為榜樣,懷著永生的盼望,活出更貼近主的生命。

過去,我不僅沒有作好基督徒的本份,傳揚福音,反而以「童年陰影」作藉口,給撒但留地步,讓神憂傷。在父母需要知道福音之時 ,我卻寧讓憤怒操縱,錯過榮耀神的機會。

「凡管教的事,當時不覺得快樂,反覺得愁苦,後來卻為那經練過的人,結出平安的果子。」(來 12:11)為了回應神的大愛,我決定不再讓怒氣支配,重新與父母建立關係。我再次在神面前認罪,頭一次為父母禱告,求告神原諒我的「 自以為義」,求神賜下智慧和勇氣,使我開始邁出修補關係的腳步。

修復關係的行動
對於要再次聯絡久未通訊的父母,我仍十分軟弱。我不知道應如何開口。便到神前尋求依靠:「主啊!協助我打破溝通的瓶頸。」

我發現了一封陳年電郵。那是一封由小姨代父母發的郵件,只有短短幾句,大意為詢問我的近況。我決定以回覆這電郵開始,告訴他們一些近況並附上家庭照。不過,這封郵件卻一直得不到回覆。

去年十月,來訪的朋友告訴我:「妳的父母很以妳的女兒為榮啊 !我和我父母多次在茶樓,見到妳的父母拿著小星的相片,到處告訴別人這是他們的外孫女呢!」原來父母早已用行動回覆了我的電郵。

我明白,多年的積怨,豈是短短數語及幾張照片可以消解!不過既然我已撒了種,神必會看顧種子發芽吧!我相信終有一天我和父母會聚在一起閒話家常,也有機會讓家人認識神。只要我跟隨神的步伐,衪必會為我開門。

轉念至此,我不禁寬心一笑。

得獎感言:
這是我第二次參加飛揚雜誌舉辦的徵文比賽,亦是第二次被評為優作。有人欣賞自己的文章,當然高興;可是我更為自己的靈命成長而喜悅。

當我寫這篇文章時,再次回憶舊事,心痛得被撕裂般。每次拿起筆,總是淚如泉湧。我多次向神說 :「太痛苦了,我不寫了!」不過把往事重整,是神醫治我心靈的療程。神不要我只是口裡說交託,說原諒,祂要我仔細寫下整個過程,透過筆墨見證祂的醫治。若我逃避 ,便浪費了那大半年的掙扎。

於是,我流著淚把文章寫完。當我再整理文章時,發現滿紙憤怒,始明白神要我把經歷記下,就是要我正視憤怒,看清受傷根源,並願意把事件交託主,平息憤恨。原來神帶領我以文字為主作見證,更重要的是要藉此誠實地把自己擺上 。寫了近一年文章,才發現文字事奉不只是奉獻文筆,更是把個人及生活獻上,因為神重視我的成長,過於我的文字呢!

靠著主恩,我已再次與家人取得聯絡,並友善地對話。雖只短短十分鐘,卻在我的人生路程上邁出了一大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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