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幼長在文革中,我曾背誦《毛語錄》如流,對其名言「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,就要親口嚐一嚐」、「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」等語錄佩服至極。長成後,遵此處事為人避免主觀偏見;連後來的心靈歸依亦是循此曲徑通幽。
紙上論道淺
當紅潮退落、各色讀物浮出,我始有機會涉獵群書。曾瀏覽過一本《聖經的故事》,詫異似《山海經》等神話,而非《增廣賢文》式哲理,狐疑這就是「天下第一書」?憑啥在世界史上這麼有影響力。再後學英文,從短波收音機搜尋外台練聽力,偶掃過香港《良友》電臺之波,那些「救恩」、「贖罪」等名詞,雲裡霧罩地讓我不知所云。如雷貫耳的《國際歌》:「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,也不靠神仙皇帝」歌詞,先入為主早磨出人耳繭,自動將「封建糟粕」屏蔽濾掉。
直到我西出陽關,身入「革命導師」馬克思的故鄉,各方面得身邊素昧平生的洋教徒無私幫助,始才懷疑「世界上決沒有無緣無故的愛,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」鬥爭哲學的正確性。世間真存此愛的,至少來自教友不圖回報的情懷,俺遂深思著它的宗源,推理著其教義的真相,動念不妨去考證一番。
幸西方世界能自由窺豹,不拘「階級專政」一葉障目,俺縱覽橫閱、開了視野,尤讀了《世界五大宗教比較》後得出粗糙結論:諸教中還是基督教比較先進,似應信奉耶穌。歸主了多年才徹悟:「不是你們揀選了我,而是我揀選了你們。」(約15:16)
俺本末倒置,無地自容。然其時確是這「活思想」,進洋堂聽不懂,又無華裔團契可去,乏人點迷津。從德國中文圖書館郵借來基督教刊物上的見證,「感恩」得真切煽情,「戴德」得一塌糊塗,我覺得莫名其妙,納悶何至於此,只認為隔靴搔癢不解渴,對真理之諦難甚瞭之。
敢於下口嚐
後來我到了英國工作,聞及卡迪夫有華人教會,心中大喜,立馬決定踵門拜訪。已往所沐春華秋實的美善果香,現催衝動近樹摘果嘗鮮了,當周的星期天便找去,在一間租用的大教室裡見到了眾基督徒。殿堂簡易的出乎意料,善男信女祥和的笑靨、熟悉鄉音的溫馨,卻無例外漾溢著俺曾經的熱情烘焙,後者才是有生命教會的標簽內涵。
是日俺列席了敬拜,見識了禮儀全程,印象感同文革裡身受的學《毛選》「獻忠心」等表徵。後來才明瞭:貌似熟識,本質迥異,是紅色文人偷師了教儀外在,造勢個人崇拜。我得了本中文《聖經》,之後每天在通勤車上通讀,摒除斷章取義歪曲之虞,自思定論,這不啻另類品味嘗滋、審慎研修。我們此就在教會中留下來,不管後又漂泊到何方,都沒離開過。
正由於這求索嘗慾,我踏出了至關重要的一腳,扎進天國愛巢,不再隔帘看花,朦朧猜測。然而,「隔岸觀火」,即使明察秋毫,也不抵融入「以身試法」真切。當然跨出這步前也不無一絲擔憂,囿於以往對洋教的負面宣傳:萬一陷入被「精神鴉片」所麻痺,弗能自拔怎生是好?所幸事實遠非如此!後來學《詩篇》,赫見甚為眼熟的句式:「你們要嘗嘗主恩的滋味,便知道祂是美善,投靠祂的人有福了。」(詩34:8)
此乃卅個世紀前以色列國王所言,立時讓我驚為天人,直呼這才是絕對超前的先知灼見!《毛語錄
》那話瞬間顯得「拾人牙慧」見絀。我直感《聖經》有如「回眸一笑百媚生」,令人間所有名士高師及其宏著「六宮粉黛無顏色」,相見恨晚,奮讀不倦;也茅塞頓開了愛的真諦,那就是神、就是道,醍醐灌頂,彷彿入了「眾裡尋她千百度,驀然回首,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」的意境。
細想來,當初進聖殿瞧瞧光景也得鼓起勇氣,遑論其後的蒙召悔改認罪、接受救主,更得大勇,另類「知恥近乎勇」。我正是緣於這一小步,靈魂甦醒初識了主,淺嘗了聖愛滋味,拽開永生途中一大步。應了陸放翁的「紙上得來終覺淺,絕知此事要躬行」。
當然遠在容身教會以先,俺已熱身、「非正式」預嘗過天賜神恩。那是抵德不久,我患了甲狀腺腫瘤,良惡未明,面臨手術卻無親人在身邊,焦躁悲哀。萬般無奈只好屈膝默禱、向洋域裡的未識之神求救。這雖屬「急來抱佛腳」,但只要能感動神明施佑就行。這是我有生以來頭回遭遇生死攸關,痛感自力並非能更生,而之前總信「世上無難事,只怕有心人」,靠著刻苦拚搏都能解難,「人定勝天」。感謝主眷顧了我這「化外人」,逐項滿足了俺列的「清單」:妻女獲簽到來、手術順利、切片為良性瘤等,叫我首次嘗到了心被恩感、獲救再生。
絕知須躬行
打這兒後,我就在生活中試著遵經文去行,留意其果是否像所應許的「敞開天上的窗戶,傾福與你們」。縱觀這多年,確是屢試不爽,就拿頻頻跨國遊學暢通無阻一事來說吧。
廿多年前神州仍很封閉,庶民中只有學人才可能留學出國,土洋雙方均層層設卡圍堵離境。即使遁身海外,折去第三國時亦很受限。在俺離德赴英時,忐忑不安地去面試,領事正襟危坐、盤查甚詳,居然連俺原單位人事科長的名諱都問及,大出我意料。原來他真曾打電話到那廂,確認我係自費留洋、為國服務期已滿;科長告知歡迎我隨時學成歸來,顯明俺非「棄兒」。就這樣,驚訝不已的俺才獲准入境,乍領教了域外申簽的不易。我心有餘悸地暗謝主恩不迭,並如實還行前誠禱時所許的願,抵英後立即去找了教會。
自英去美,我再次面臨著拖家帶口辦簽證之難,這回更緊張,歐洲至少無移民一說,嚴審甄別不牽扯定居之事。美利堅乃移民國,世人趨之若鶩,使領館素以「有移民傾向」而拒簽甚眾。俺舉家闖關,目標嫌疑再大不過,極可能吃癟。去倫敦前牧師和教友為此代禱,已決志了的俺倆也懇祈,求主藉此彰顯神蹟,讓信心小得像芥菜種子之人見證實落這「異想天開」。面談那天簽證官連珠炮樣發問,我心怦怦跳得快出胸膛了,卻仍得強顏裝笑以示未「心懷移胎」。
我深識到:除卻上帝,誰都主不了沉浮,人太渺小無助、前途未卜。詰問再三後,終讓我去交費了,顯示已經拿下。心中狂喜地與妻女摟在一起,又一次切切地謝主洪恩。
然而,在抵美出海關時,卻意外地被以證件不齊為由截下、令我飛返英倫!原因我精簡行囊時將邀請函的大厚硬殼信封撂下未帶,惹出這禍。渾身的汗毛煞那都豎了起來,我拼命地禱告,求神救拔這陰溝裡將翻的船。直待旅客全走光了,孤零的俺又被叫過去,訓誡了一通後蓋章放行。此刻俺早已憚然內熱、大汗淋漓,幸主庇佑化險為夷,如蒙大赦。這敦促著我在新大陸找到教會後很快就受洗成為了正式信徒。
末次的跨國動遷,是申請去加拿大,此番是公開移民,我卻不擔心遭遇「滑鐵盧」。一是對神的信心益增,二是老闆允諾給辦綠卡而有留美的退路;倘能成功一蹴而就搞掂身份最好。送審材料時官員和顏悅色,沒找任何毛病;三個月後函告我豁免面試、直接體檢。但沒成想因一點兒皮毛之瑕被少見多怪的主檢醫生給擋了。感謝神賜下智慧,教我從供職的本院找了專家助診,釋疑過關,一步到位得到了移民紙,一家人又北上「最後的一塊迦南地」安居樂業。這催督著我抵埠後迅速投身火熱的服事,報神恩直到如今。
動遷完畢回顧一下,一步步越走越光明。念俺一介「發展中國家」的小郎中,人到中年偕妻攜女遊走於工業四強,找工作不用面試,辦簽證一路綠燈,每到一地有貴人相助,屢經了叩門開戶、絕處逢生的跌宕,卻未折戟、諸事順暢,豈是一語「Lucky」就能了得?若說一次是偶然,兩回是碰巧,那三番五次便難以老是「撞大運」圓其說,「大量的偶然就是必然」,內中定埋設著主變水為酒的恩福伏筆,鑄成投奔者俺的這段生命軌跡。
上帝就是這般帶俺出「埃及」、曠野的,領我輾轉到流奶與蜜的青草地、安歇在溪水旁。倘人仍在赤縣,恐怕一輩子也不會信主。神開出國這扇門、設定了路線圖,拯救了我、與祂同行又同工,成為神苑裡的一朵小花,如此「私人訂制」的救贖策劃,除卻「奇妙」二字外,無法詮釋!這正是主顯出恩待俺的憑據,若我熟視無睹閉口不說,連石頭也必要呼叫起來。而它只不過是上帝滄浪恩水中的一蠡!
個中味無窮
我在思索,人對今世富庶良邦,縱使非盡善盡美,都如此熱衷追求躋入,使出各種解數爭取住留,獲准的資格何等苛,可能性何等小,如願以償又何等雀躍。可那承載著永生的天國,聖潔無瑕,「指日可待」,救主耐心勸等著人來棲,係真正意義的永久居留;且任何人皆接納,歸化條件簡約:只要信而悔改便成。卻是少有願者來就,急功的眼只定睛著世俗近利,實在可悲。
早在大洪水時,神就借著挪亞預備木質方舟,讓人可避難逃生;耶穌降世是肉身「新方舟」,可救生到天父那裡去;今日聖殿到處矗立,聖靈涓涓流行拯救,芸芸中仍有眾生每天越門而過,置若罔聞,不願抑或不敢越這「雷池」一步,錯失奇異恩典,端的可惜!
反思舊我,其實也曾狐疑這無須費勁即可輕取的「大便宜」:沒有白吃的午餐,絕世美事豈能這般容易?惟在入了教後,果察出「天掉餡餅」──嗎哪,唾手可得毫不謬傳,遂回首直為那些尚在門外推敲、徘徊的大大著急。之所以看之「不難」,乃因血肉之軀本不能承受神的國,而世間連一個義人也沒有,神即使立了條框亦形同虛設,整個《舊約》時代可謂一場失敗的試驗明證,故《新約》階段上帝乾脆「簡化手續」,就以因信稱義為準來納悔改者進天國,故而「貌若簡單」。
我每每額首慶幸,若非起初意欲體察一己現實境遇與上帝亙古恩典的聯繫,要在實踐中找出內中的相關性,就不能嚐到主恩滋味。可見諸事須躬親,俯下身子去體會實踐,方能得驗領悟、認識昇華。正基於這一呷、二咀、三嚼的,我就再離不開這塵世罕有的真善美了。
後又漸漸地備感了豐富救恩「五味雜陳」中的「融會貫通」:靈奶汁的香甜、靈乾糧的粗淡、醫治藥的苦口……,萬變卻不離其宗,均係不同靈命階段維生健保必需,裨益子民的營養與茁長,就汲其髓,安吮之。
在地若在天
如今,俺在「最適合於人類居住」的城過著「在地若天」日子,持楓葉國護照行走寰球百餘國,毋用簽證,深感無拘束的幸福自由。
「我拿什麼報答耶和華向我賜的一切厚恩?」還是引用詩人、君王大衛的玉言:「我要舉起救恩的杯,稱揚耶和華的名。」(詩116:12-13)
那就是要在現世今生中,不白佔地土,廣傳福音,用實際行動佈道繕寫「天人合一」的《實踐論》;感召更多的像我一樣,起先「四肢不勤、五穀不分」者,既能「一心只讀聖賢書」又「桃花源裡可耕田」,終歸入上主的溫暖懷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