董事會即將結束，老葉站了起來，不小心碰撞了桌子，咖啡灑到他的記事簿上，「真不好意思，我老了，手腳愈來愈不聽使喚了。」
大家都笑起來，於是一個個七嘴八舌地開始述說自己的糗事，只有小孟靜靜地在一旁聽，有人說：「小孟，也說說你的糗事吧！」
小孟笑笑，然後開始述說自己童年的故事：「我在南方的一個漁港長大，父親是一個漁夫，他十分熱愛大海，有一艘自己的漁船。但是，在海上討生活可不容易，他必須終日待在漁船上，非常努力地捕漁，直到有足夠的漁獲可以供一大家子人的需用才回來。」
他看看我們，又說：「我真希望你們能認識我父親，他的個子很高大，並且因長年在海上撒網與大海搏鬥，變得非常健壯。當你靠近他時，你會嗅到一股海洋的味道。他穿著舊舊的帆布裝，防水的風衣，和連身的圍裙，他的雨帽總是蓋到他的眉毛上。不管我母親如何拼命洗刷這些衣物，它們總脫不去海水和魚腥味。」
小孟的聲音漸漸低沉，「當天氣惡劣時，他會送我去上學。他有一輛作魚業買賣的舊貨車，那車子的車齡已比他還老，一路上會哮喘並嘎嘎作響，幾條街外都可以聽到。
當車子駛往學校的路上時，我就儘量將身子縮到座椅下，恨不得可以忽然消失掉。有時候父親會砰然把車停下來，而老貨車就冒出一大片黑煙。
到了學校，父親會把車子停靠在校門前，然後，他會屈下身來重重親吻我的臉頰
，並叮嚀我要作個好男孩。我已經十二歲了，父親道別時還親吻我，真是尷尬透頂了！」
他停頓一下又繼續講：「我還清楚記得那一天，我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，決定不再接受父親的道別親吻。當我們到達學校，車子停下來，他仍像往常一樣地微笑，然後開始屈身向我，但我用手將他推開說：『不，爸爸，不要！』」
「那是我第一次這樣對他講話，他臉上充滿了詫異不解。」
「我又說：『爸爸，我已經太大了，不要再給我道別親吻，也不要再給我任何親吻了。』」
「父親看了我好久，他的眼裡閃爍著淚光，我以前從未看過他哭泣。他轉過身看著擋風玻璃說：『你說得沒錯，你已經是大男孩了，馬上就是大人了，我不再親吻你了。』」
小孟露出悲悽的表情，當他繼續講時，淚水從他眼中流下來。「從那以後不久，我父親有一天出海，就再也沒有回來。那種天氣是所有其他的漁船都停泊在岸邊，不會出海的。但父親依然出海去打漁，因為他有一大家子嗷嗷待哺的口要餵養。後來有人發現他的船隻漂泊在海面，漁網一半在船裡，一半在外面。他必定是遇到一陣狂風巨浪，嘗試要拉住漁網，並挽救漁船而喪生。」
我看到小孟的眼淚流到他的臉頰上，他又繼續講：「伙伴們，你們一定難以想像，我現在多希望父親再一次親吻我的臉頰，讓我觸及他粗糙的臉龐，聞聞他身上海洋的味道，感受一下他的膀臂摟住我的脖子。我多麼希望自己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。如果我是真正的男子漢，我絕不會告訴父親，我已經太大了，不再需要他的道別親吻了。」
(李潘燕改寫自網路文章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