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主心為我心

聽診器傳來的,不只是怦怦心跳聲,更是神所造之生命的讚美詩。

當初所以會踏入護理界,純粹是被南丁格爾那捨己為人的聖潔形象所吸引,所謂「燃燒自己,照亮別人」的崇高情操,實乃年輕時候的我之至大嚮往。

然而一當身歷其境時,才恍悟原來想像與實際有如天壤之別。我怎麼也沒想到,一向挑剔又有潔癖的個性,在病房裡,完全無法施展,因為當我戴上手套為便秘病人摳「排泄物」時,腦裡想的只是如何將之摳得乾淨,讓病人早日一展歡顏。其他如膽顫心驚的屍體料理,更是讓我魂飛天外,多日無法進食。那時,我想自己是否入錯了行?

看看週遭的同事做得怡然自得,毫無怨言,我就暗自納悶:她們確實在工作中深諳樂趣了嗎? 還是已經麻木了,不受日日上演的生老病死影響?

基督心●護理心
直到有一天,我在一本書上看到一句話,“Nursing is a work of heart.”(護理是一項用「心」的工作)“Heart” 這個心可真浩瀚如海呀! 它可以是良心、是耐心、是虛心、是細心、是用心,更重要的是愛心。總而言之,從那句話裡,我深刻地領悟到──「無心」是沒法從事護理工作的。巧的是,過沒幾天,我又在聖經裡讀到一句話:「以基督耶穌的心為心」(腓2:5)。

很自然地,我把兩個「心」放在一起比較,發覺相似度幾乎百分之百。耶穌教導人原諒別人七十個七次,護士也應該可以原諒病人因病痛的無理取鬧。耶穌強調要愛人如己,護士也應該可以視病如親。耶穌勉人「施比受更為有福」,護士也應該能以助人恢復健康為樂事。耶穌能為世人捨身流血,被釘十字架,護士難道不能在夜深人靜值大夜班時,以守護酣睡的病人為榮? 這一比較下來,我抱怨的心被寧靜取代,叫苦的心被喜樂取代。我在痰、便、血的環伺中,也能處之泰然了。

其實,我當時已信主多年,聖經的道理也算懂得一些,只是為人處事經常獨立於聖經的教義之外,彷彿那是兩碼子事似的,絲毫不能交集。也就是說,無法活出主的樣式,在人前見證主的榮耀。但自從有這領悟後,神的話開始活化起來,祂常跳躍在我憂傷的心靈裡和渾沌的腦海裡,帶給我惕勵、安慰和盼望。倏忽間,我與神的距離拉近了,祂真真正正變成我可以傾心吐意的朋友了。

基督信仰作後盾
當然,好多時候,我也曾使用神的話語,去鼓勵長期慢性病人或罹患絕症的病人,以點燃他們活下去的勇氣,或減輕病魔摧殘的痛苦。尤其在安慰失去親人的病人家屬們,我的擁抱帶著許多的同情與不忍。那時我常想,「主耶穌會對他(她)說甚麼?」事實上,我什麼也不需說,我只需在擁抱中用說不出來的嘆息來表示我衷心的安慰,因為我深信聖靈已經代我撫慰他們的心了。從事護理工作,面對著太多人世間的生老病死,若沒有基督信仰作後盾,以凡人的軟弱及怯心,實在不堪負荷!

現在想起來,我最常跟病人說的,不外是──「凡勞苦擔重擔的人,可以到我這裡來,我就使你們得安息」(太11:28),或者是「人生如寄居客旅,終將如飛而去,重要的是要有永生的盼望」。有時候,看癌症病危病人劇痛難忍,拼命喊:「給我打止痛針!」。然而打止痛針是有時間性的,時間未到,也只能忍心看他們哀號。

有一次,我對一位胃癌末期病人說:「我們來禱告,讓耶穌幫你。」他怒吼:「我不要耶穌,我要止痛針!」我也不知哪來的勇氣,按住他的手腕說: 「你會需要耶穌的,耶穌是最好的止痛針。」我重覆說著這句話,淚早已流了滿面。

說也奇怪,病人躁動的情緒安靜了下來,且悠悠睡去,眼角還掛著一顆閃亮的淚珠。我匆匆拭去自己的淚水,也輕輕擦拭那顆閃亮的淚珠。「主啊,謝謝?憐憫的大能,讓無數受苦的心靈得著溫暖的安慰。」

重披醫療戰袍
歲月悠悠,數十年光陰就如此地飛逝而過。十多年前,來到美國,原想卸下「白衣天使」的頭銜。但想,此地沒有年齡歧視,且蒙主眷顧保守,身體還算健康,就「重披戰袍」,依然守在醫療崗位上,作一小小的保健尖兵。我從事的是家庭訪視護理,工作項目簡單。一般是測生命徵象及血糖、打針,偶而做傷口處理。因是一對一護理,易與病人培養起熟稔的親切感,往往在如親人般的互動中,獲得病人推心置腹的信賴。難怪最讓美國人信賴的行業,是護士。

由於信得過,很多病人都會告訴我許多他們生命的故事。儘管那些故事中常常血淚交加,但由他們的表情看來,似乎很高興我能分享他們的生命故事。這些病患大都是西方老人,他們純真一如嬰孩,對於過往的經歷,也大多能順服感恩。從他們身上,我看到神長闊高深的愛,交織在一位位帶著獨立自主尊嚴的長者身上,呈現出一種不容忽視的人性光輝。

我常不自覺地脫口而出“Thank God”(感謝神!),他們聽到我如此說,都會眼睛發亮地說:「妳也是基督徒?」「是的。」我心想,我也是基督徒,但願你們不光從我說“Thank God”發覺我是基督徒,而是從我的言行舉止上,發現略有耶穌的影子。

我記得有位非裔女病人,是位敬虔的基督徒,她的順服態度,令我印象深刻,無論她的血壓或太高或太低,她都高聲讚美神,“Thank God!”從她嘴中發出時,你能感覺是那麼的自然、動聽,且充滿著濃濃的感恩。最有趣的是,每當我要離開她家時,她總是拉著我的手,劈哩啪啦地禱告起來,禱告完畢,還要唱一小段聖詩。看她那黝黑油亮的面膚,滿是喜樂的榮光,真是令人感動。

我想她的喜樂來自於懂得交託,將自己的生命緊緊貼附於救主耶穌,世上愁煩再也攪擾不了她的心了。由此,我發現到信仰的力量,是多麼的宏偉壯觀,它能讓人找到自己的立足點,也能激發人性的根本優質,進而發掘自我生命的價值。這個發現,讓我學習到信仰落實在生活中的重要性,並且深切體會到「萬事互相效力,為要叫愛神的人得益處」這句經文的真諦。因為很多時候,我是從病人那裡學習到單純信仰的深奧哲理。

振奮轉調的人生之歌
自從多年前,職業價值觀的扭轉,促使我的人生觀也從狹隘、偏執,變成宏觀、順服,相對地,靈命也大有長進。這種生命的轉捩點,使我從一個憂慮重重的人,轉變成為一個喜樂開朗的人,且將這喜樂散佈開來,感染給週遭的每一個人。

同時,我對愛的感受力也變得敏銳起來。譬如每當用聽診器聽病人的心跳時,我聽到的不僅是澎澎的心跳聲,更是充滿了神之慈愛的生命氣息的脈動,在沈穩規律的脈動間,那種天寬地闊,含蘊生命禮讚的愛的氛圍,就會彌天蓋地的襲來。那是超越種族、膚色和國界的,也是帶著和平祥睦與祝福的。

人生若是一首歌,轉捩點便是一個令人振奮的轉調,它讓歌聲轉成激昂奮進,洶湧澎湃的曲調,欣欣然唱出生命的美好。感謝主讓我在歲月的長流中,細品生活的況味。無論灈足於麗日晴空下,或歡然躍過流淚谷,主那信實憐憫的慈愛,永遠是我前程的標竿。我要繼續用我的聽診器,去聽人間最美麗的心聲,它跳動出和諧、友愛及對神和人間的頌讚,將戰事、戾氣及殺戮,都摒棄於和平寬恕的門外。讓人間充滿歡笑及希望,讓世世代代的人類都能欣然歡唱喜樂的歌,相信那也是神所喜悅的。

以基督耶穌的心為心」,這是我人生的終極目標,縱使有時感覺困難重重,但時時懷抱此心,雖不中,亦不遠也。

(作者現從事家庭訪視護理工作。是一名篤信基督的自由撰稿人,文字事奉多年,喜愛旅行,雨夜聽古典音樂及觀察人間萬象。)

得獎感言:
此刻,我坐在一棵不知名的樹底下。樹隙間有點點洛城燦亮的陽光,六月的午後微風竟是如許沁涼。驀地,我的眼眶堆湧一股濕熱,一個美麗的意念倏忽竄起:「這是天父的世界」。瞧!頭頂上葉片油亮,生意盎然,週遭寧謐、馨柔,地面日照緩緩挪移,而涼涼的微風,恰似一滴水漬,將這幅畫面暈染得如此清麗典雅,誘人入夢。

感謝主,大自然所呈現的秩序之美,其實就是震盪靈性的分子,它啟迪我們,愛和感恩都是從靜定的和平中產生,而天父的世界自然也是一個祥和、友愛及謙讓的世界。當我們悠遊其中時,心中的喜樂自是不可言喻。這也就是我為文的初衷,和人生轉捩點的終極目標。

我嚮往和平的世界,嚮往沒有爾虞我詐的人間,嚮往人人可以在「不可愛中」彼此相愛,體現以基督耶穌的心為心的崇高境界。因此,我從護理這本是犧牲享受的行業裡,藉著耶穌的啟發,而得著享受犧牲的美果。

我一直認為人生就像一首歌,無論它是樂歌或哀歌,是如歌的行板或昂揚奮興的進行曲,是沈鬱嗚咽或明朗喜悅的曲調,它都是由我們口中所出,且由神命定的生命之歌。而轉捩點便是一個優美的轉調,它讓嗚咽轉成樂歌,悠悠唱出生命的美好。

感謝主的恩典,讓我在光陰的長河中,細品生活的諸般況味,我堅信主的憐憫及慈愛,永遠都沒離開過我。
我感謝我的所有親朋好友(尤其女兒),及「培城國語浸信會」的長輩們,從歲首到年終給我的勉勵、支持與掌聲。這些確實是我萎頓疲乏時再勉力爬起的動力。當然也謝謝飛揚雜誌,讓我的靈命藉著這支筆飛騰昂揚。

最後老話不改:恩典來自主,榮耀全歸祂。

Leave a Comment

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. Required fields are marked *