燈火將殘不熄滅

清晨打開手機,一條信息直接跳入眼簾:「父親已於昨晚安息主懷」,是姐姐三小時前在台灣發的。雖然知道這一天隨時會到來,但在情感上仍有不捨,在接受上仍是突兀,原來心理上要完全準備好,是那麼困難。隨即轉念,父親乃是回到主所預備的地方去了,還有什麼比這結局更好?

青壯報國,永記史冊

父親,陳本道,生於1917年,中華民國六年。年輕時曾就讀大陸漢口英專,尚未畢業即報考當時黃埔軍校,志在報國。後官拜陸軍上校傘訓中心副指揮官。由於父親英文的修養,國軍遷移台灣之後,在父親服務的傘兵部隊當中,被挑選指派赴美學習高空跳傘,以及重裝備投遞技術。學成返台後,把一切所學都運用在台灣的傘兵部隊,並於民國51年成立高空跳傘小組,蔣公並引用「神龍見首不見尾」,親自命名為「神龍小組」。蔣中正先生曾多次在總統府召見父親,詢問試用神龍小組在軍事運用的可能性。
神龍小組初成立時,主要執行者為父親及董成德、張鐵誠、張輯善等四位跳傘教官,人稱「道德誠善四大敎官」。後規模漸增,今已成名聞中外的高空跳傘小組。其彪炳功勳,永記歷史。

養育劬勞,兒女銘記

在那個物資缺乏的年代,可以想見要照顧、撫育六個子女實屬不易,但父親堅持讓六個子女接受最好的教育,甚至送其中二位兒女在美國取得碩士學位。父親家境清寒,但刻苦奮發,軍旅生涯,帶兵打仗,個性堅毅,絕不輕易示軟低頭。家庭生活中雖較少與兒女親密互動,兒女也少有直接表達對父親的愛,但仍不乏許多溫暖又貼心的回憶,永遠鮮明活在兒女心中。
記得那年,我高中剛畢業,考上大學,父親做的第一次件事,居然是馬上帶我去配隱形眼鏡。在那個年代,這可是昂貴奢侈的配備,但父親的理由是「我最喜歡妳的眼睛,別讓鏡框擋著它」。於是在我沒要求,他卻堅持的情況,趕了一回時髦,背了一回「爸爸偏心」的黑鍋。父親對兒女們許多不經意的關愛,融化了他硬漢的外表,露出柔軟內心的一面。六、七年前,父親95高齡時,有一天我抓緊了機會,握住他枯瘦的雙手,把他做在我身上的所有美事,一件件説給他聽。末了,我真心誠摰地對父親説:「謝謝你生我、養我、育我、培我,爸爸我愛您!」他輕輕牽動嘴角,笑了,我則卸下從來說不出口的重擔,哭了!

作育英才,堅守師道

父親四十九歲退伍後,因著紮實,嫻熟流利的英文,進入私立復旦中學,擔任中學英文老師。他使用獨創文法分析圖,在活潑生動,活學活用的敎導下,學生備受啟發,在近二十年的敎學期間,桃李天下,也一直是學校高升學率的名師。遂多次有人接洽父親,重金禮聘,欲聘請父親成立私人補習班謀利。但正直、清廉的父親斥之為揠苗助長,加重學生負擔,戕害學生健康,而斷然拒絕。父親不只課前嚴謹備課,諄諄教誨,傾囊傳授,更注重學生的品德發展,深受學生並家長們愛戴。父親住榮家全天看護期間,一直有許多曾受父親敎導,鼓勵的學生來看望,大大安慰父親的心。

晚年信主,滿結碩果

2012年,我從美回台,探望初入榮民之家的父親。因久居國外,一時之間不知該住在何處,好方便探視。我的弟兄,李順長牧師以他幾十年服事主的人脈,尋得桃園八德貴格教會接待,並結識了桃園衆敎會各牧者。此間,父親在榮民之家,耳邊經常迴響在居美期間所聽福音詩歌,「回家吧!」因此清楚表明要決志信主,未久,受浸成為主內弟兄。這奇妙的安排要回溯到二十年前,我帶父母親參加他們生平第一次的福音營,主要講員是徐華醫生。在這一次營會,母親決志信主,父親則非常生氣,把我狠狠數落一番,説居然帶他來「挨駡」。之後,雖然父親偶而也陪母親參加主日聚會,遇有熱心關切的弟兄姐妹邀父親決志,父親總是客氣巧妙閃躲。但主從不誤事,凡事有定時。二十年前的福音營會裡,正是這首恩主召 喚兒女回家的詩歌,「回家吧!」在父親心中種下福音之苗。父親雖年老體弱,卻於98歲生日那天受洗,歸入基督。
近三年來,父親身體衰弱,多數時間都只能躺臥床榻,不能言語,但主並未忘記。
「壓傷的蘆葦,他不折斷;將殘的燈火,他不吹滅。他憑真實將公理傳開。」(賽42:3)。
主藉著父親開啟了新的宣教福音事工,經由桃園雲彩教會的引見,李順長牧師所創立的飛揚恊會,得以有機會支持,認養東南亞原住民教會,福音因此大大展開。短短三年,已有九十餘間東南亞原住民敎會得以被認養。父親信主雖晚,但主仍使用父親作為橋樑,所結的福音果子,豈止百千,遠超過許多先信主的人。 「只是有在後的,將要在前;有在前的,將要在後。」(路13:30)聖經的應許從不落空!

圓滿落幕,進入永恆

父親在民國108年1月8日晚上8時26分,安息主懷,享年102歲。暫別了物質世界,離開受苦的軀體,進入那無病無痛,充滿美好的永遠家鄉,並且與主、與母親同在。更讓我感恩的是 ,主似乎藉著父親榮歸天家的時刻(108年、1月、8日、8時、26分),安慰我的心,啟示天父愛的心腸:
「獨一(1)真神,慈愛的阿爸(8)天父,接回我的爸爸(88),與母親團聚(2),並以恩惠、憐憫、信實,繼續引導六位(6)兒女,在世走義路。」
因著父親、母親的相繼歸回天家,以前于我而言,那抽象又遙不可及的天堂,現在心裏有了實底、確據,深刻落實,因為將來我必要再見到我親愛的父母親。當我完成在世主所托付的使命,主將偕我親愛的父母,迎我於黃金街、碧玉城,榮耀無比的天門前!

1 Comment

  1. Andrew A Kuo DDS

    陳本道老師是我在中壢的復旦中學初中的班導師(1971),也是英文老師。
    陳老師是一位非常高貴的人。
    雖然已經50年了,我還是常常會想起恩師的教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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