殘障的生命,顯出神的作為。
那年,因著神的帶領,讓我有機會服事身心有障礙的孩童,至今他們的臉孔還深刻地留在我的腦海裡。然而很驚訝的是,那些日子卻未曾在我的日誌上留下任何記錄,後來我明白了,原來是我未能找到合適的文字來釋出與描述我心中的震撼,他們的生命如同狂流,猛然闖進我的心坎,激起陣陣漣漪,至今依然未能平息。
徐翊:16歲,重度自閉症
那一天,小男孩的爸爸親自送他到家園,小男孩拿著書包和衣物,眼神卻無法和人對焦,對周圍的環境,他充滿好奇地東張西望,天真、可愛的笑容深深地吸引了我。
「嗨,徐翊,你好!」
他似乎想對準我的眼神,卻沒有辦法,不久便放棄了這個嘗試,抱著書包,往走廊深處跑去,莫名地對著天空笑,我跟著走去,想引導他將書包及衣物放在自己的衣櫃裡並向他說明:「這是你的床和衣櫃,你可以將鞋子放在鞋櫃裡。」他用耳朵尋找著聲音的出處,然後默默地將衣物和書包放回櫃子裡。他走到廚房,坐在椅子上,拿起筆便開始在紙上畫畫,只是畫圈圈。
「你在畫什麼?」
「你在畫什麼?」他重複著我說的話,依然在專心地畫圈圈。我想從他的畫裡看出一點什麼,但只有看到許多圈圈。
徐翊喜歡踢球,常常和院裡其他院童一起踢球,院裡有塑膠球,孩子們也喜歡玩躲避球。徐翊運動神經發達,手腳並用。但有時他會突然丟掉球,生氣地用手去打其他院童,手掌一揮就拍掉其中一名院童的眼鏡。
「老師,徐翊打我。」
剛開始我並不明白,為什麼徐翊會無緣無故地打人?也對他的這種行為很頭痛。於是認真地去翻閱一些參考資料,資料上提及,造成自閉症兒童攻擊行為的主要原因有:要獲得他人的注意、獲得快感、逃避被要求做某件事。
起初,我會要求他獨自待在房間裡面安靜,也盡量不讓他與其他院童接觸,待他情緒較穩定之後才恢復團體生活,這樣的生活過了好一陣子。
徐翊的爸爸約每個月會來探視他一次,通常在探視前幾天,會打電話來知會。因此,徐翊會抱著興奮的心情開始期待。那幾天,他會笑得很開心,猶如天使般純潔的笑容感動著我。晚禱結束,當我熄燈後,看見他站在窗戶邊望著月亮,我不知道他正想什麼?月光照耀著窗櫺及床板,只見他露出微笑,窗外的蛙鳴似乎也隨著應和低語。
我希望徐翊的世界充滿了美麗的色彩,他每個微笑的背後都書寫著對話──和自己對話、和神對話嗎?我相信是這樣的。即使徐翊和現實生活毫無對話,來自破碎家庭,承受著破碎家庭帶來的痛苦,我仍祈禱他能在逆境中,依然微笑著和世界對話。
林浩:9歲,注意力不足過動症
林浩曾是個流浪兒童,常離開家、獨自在街上遊蕩,患有注意力不足的過動症。他喜歡和徐翊玩鬧,總是動個不停,好像裝上馬達般靜不下來,常插嘴、打斷別人的對話,無法耐心等待。每天早上,林浩喜歡賴床,總賴到最後一刻才起床,匆忙中連牙也不刷,手上抓了塊土司就往門外衝。每晚總要再三叮嚀他,將便當盒和書本放到適合的位置上,第二天才不會忘記拿。他無法控制自己,讓自己安靜下來,惟有透過禱告,林浩才可以安靜下來。
週末,我帶孩子們參加學校舉辦的園遊會,林浩拿著園遊券獨自去闖關。「戳戳樂」戳到一顆塑膠球,用「打地鼠」拿到幾根棒棒糖,「夾紙片」夾到一個玩偶,他全都拿到我前面炫耀一番。
「老師你看,這全都是我的,徐翊都沒有。」
徐翊見狀過去搶,林浩馬上跑給徐翊追,兩個人跑過走廊直跑到操場,一圈一圈,徐翊繞著操場追林浩。我發現林浩跑起來,輕盈得猶如一隻邊跑邊跳的鹿,修長的腿跑得飛快 (林浩身材不高,腿卻很修長) 。徐翊完全追不上,兩個人跑累了,便溜回休息區。
林浩拿著花,走到我前面。
「老師,送妳!」
林浩把花拿給我,我拿在手心卻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,幾朵茉莉散發出淡淡清香。
「老師,我很喜歡拿著花跟主耶穌禱告。」
霎時,我的眼眶濕潤了起來,林浩剛來家園時,對誰也不信任,他被丟棄在路旁,一個人走了好幾天才被發現,餓了會跟人要東西吃,渴了就進去人家家中喝水,他不害怕生人,卻害怕信任人,也許是這孩子有太多、深深留在他心裡的傷痕吧。
林浩站在我面前,我握住他的手禱告:「親愛的主,我為祢的孩子禱告,他經歷過的傷痕,懇求祢一一纏裹包紮,在人生的道路上帶領他,讓林浩感受到祢的愛及同在。」
那一刻,我從林浩的眼神裡,感受到他心中的平安。
陳小豐,11歲,重度多障
小豐出生時因受病毒感染,以致雙腳無力行走,平日得使用輪椅。雙眼看不見,語言也受限,只會嗚嗚啞啞地說幾句話;但他的聽覺敏銳,一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就會安靜地去聽。
在教保員及復健師悉心地教導下,小豐已經可以扶著輪椅站立約半小時,吃飯時會自行使用輔具湯匙用餐。雖桌面常灑出飯菜來,但對小豐來說,這已是很大進步了。
一次,院內秋季旅遊時,我們同遊墾丁海生館,在巴士上,我把小豐放在身旁的座椅上,他很瘦小,只占座椅大約1/3的位置,使用安全帶將他固定好,一路上小豐多半沉睡著。不知不覺已經到達海生館,進入園區內,我們逛台灣水域館、世界水域館。在保育員的陪伴下,孩子們進到淺水池裡玩水。我帶小豐泡在水池裡,我將他的腳浸在水中,他輕輕地踢著水,激起陣陣的小水花。小豐笑得好開心,清脆的歡樂笑聲充滿了整個水池。
徐翊追著其他院童,開始潑水,兩個孩子玩起追逐遊戲,陽光灑在水面上,閃閃亮亮的,有如一片片碎金蕩漾,映照著小豐像發光一樣的臉,他那天使般的模樣,深深抓住我的視線。
回程路上,我睡不著,望著小豐熟睡的臉孔,陽光曬得他的臉頰紅通通的。我緊握小豐的手,溫暖且柔軟,我祈禱神的手一直握著小豐,永遠不放手。
「耶穌過去的時候,看見一個人生來是瞎眼的。門徒問耶穌說,拉比,這人生來是瞎眼的,是誰犯了罪,是這人呢?是他父母呢?耶穌回答說,也不是這人犯了罪,也不是他父母犯了罪,是要在他身上顯出神的作為來。」(約9:1-4)
這些孩子每天都得克服重重的困難,然後不斷地繼續往前走,我雖無法參與他們所經歷的人生路,卻感謝神,讓我可以陪伴他們走過一小段,一同欣賞路旁的花朵,享受吹來的微風,還領受到他們用自己的生命給我上的一堂寶貴的人生課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