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拾回的眼光

奇異恩典的詩歌裡寫到「 前我失喪,今被尋回,瞎眼今得看見」。我發現很多時候,我的眼睛也是瞎的。我曾經傷心兒子的離家,神卻讓我看見因經歷生命的挫折,我們都能在神家中被更多的使用。我曾懊惱少了室內的場地,無法正常運動。神卻讓室外的鳥語花香,讓我看到創造的美好。……..
那些我失去已久的「眼光」,在不同的患難中,神卻一樣一樣讓我尋回!

新生

手術後,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還活著,是在將近十多個小時後,在加護病房初次醒來的那刻。當時麻藥尚未退去,所以還不覺得疼痛,只是口渴得厲害。當護士把小冰塊放進嘴裡融化成水的剎那,我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「甘甜」。我覺得奇怪,為什麼以前每天喝水,卻從未有過如此甘甜的感受?
慢慢才領悟,原來從生死邊緣活過來後,能讓人對一些本來存在的恩典,有了新的開啟和感受!經歷過不同的淬鍊,也能讓人對生活中原本以為的 「理所當然」,有了全然不同的體認!

難以開口道「再見」

道別,為再相聚染上明亮的色彩。 年幼時,最不能忍受的,就是分離。有一回去外婆家過暑假,臨開學要離開時,對當時外婆家暫住的一位叔叔,怎麼也捨不得說再見。想到他暑假中,常帶著我們幾個小鬼頭在後山採果戲水,想到他常用他沙啞的鄉音,向我們講述當兵打仗的故事,我就怎也無法從躲著的小屋中出來,用晴天的笑臉,向他告別。 外婆不明白,母親不明白,連他也不明白,這個小女孩怎麼這麼彆扭。 我後來發現,在所有需要說珍重再見的場合裏,我都無法自然順暢,不管是歡送別人,或自己成為被歡送的主角。 決定來美國的時候,心中有著相當大的掙扎。想到生長了廿多年的故鄉,就要化為郵票才能抵達的鄉愁,心情就怎也陽光不起來。那些日子,像活在三月的黃梅天,在每個推不掉的飯局,歡送會裏,雨都在心中,臉上滴滴答答。 來美的第一個中秋節,接到好友們的錄音帶,他們體貼的把要講的話,和熟悉的歌曲,用獨唱、合唱的方式錄在帶子裏,讓我可以反覆地聽、反覆地回味。靜靜的夜裏,吉他的錚錚聲在耳旁迴旋,窗外又大又亮的月光下,思念的話從心底一遍遍地流過。於是,淚流了又乾,乾了又流;信寫了又接,接了又寫。 「分離」也有好處 第一個離開家鄉的中秋,心情像是一條理不直的路; 一面欣喜終於可以與家人在美團聚,一面又不捨那些曾陪伴自己度過無數四季晨昏,走過高潮低谷的朋友。第一次返台,大伙兒相約吃遍了大街小巷的攤子,無數個夜晚,秉燭夜談,俯仰都是笑聲連連。這才醒悟,原來 「分離」也有好處……。 分離能使「重聚」更顯甜蜜, 「分離」能使「相聚」更感珍惜, 「分離」還能使「再重逢」多了一份期待的雀躍。於是我們相約,再見面時,一定要看到對方活得更好,活得更成熟。而且回憶陳情往事時,絕不可結結巴巴,記得支離破碎……。 來美倏忽廿多載。從為人女到為人妻、為人母。第一個兒子呱呱墜地的時候,我的心也向初張的旗帆,新鮮又充滿了不知如何駛航的惶恐。攝影機裏裝載了孩子的牙牙學語,顛躓學步;鞦韆上的咯咯笑聲,泳池裏的畏縮緊張……然後方框裏多了第二張臉、第三張臉……。三個兄弟一下就把24張底片用完了,相簿隨著年歲堆高,日子隨著成長飛逝。 老大第一次離家上大學的時候,我們送他到學校。幫他鋪了床,置了物,終於到離別的時候了。看多,聽多了母親對孩子鼻涕眼淚地流連,我告訴自己,一定要瀟灑地離去。摟過兒子,說聲再見,車子開了,兒子高大的身軀在鏡中逐漸縮小、遠去……。 路兩旁的秋楓仍像來時一般火紅,藍天仍似昨日一般清明,但想到兒子不會再像以往一樣,早上道別晚上再見,雨就嘩地在心底泛濫了一路。 還好學校不是太遠,老大又是個戀家的個性。每兩週回家一次,三個半小時的單程火車,他也甘之如貽。每次回家,都發現他有了些不同的改變。不挑食了,懂得感激家人了,知道如何與家人以外的人共處了……。 到老二上大學時,轉變的跡象就更明顯。以往挑剔的胃口變純良了。吃多了外面的西餐,對中餐也有了格外的感恩。餐桌上毫不吝惜地狼吞虎嚥,甚至離家時,也不畏閒言地提著大包小包的外帶。 這才慢慢琢磨出,原來分離也有「出人意外」的優點。 「分離」能使人看見別人的成長,能使人學會獨立,能使人在「理所當然」的平順中,豁然領會什麼是感恩,也能使人在「我行我素」的自我中,逐漸學會如何體貼他人。 「生離」,在小兒子也上大學的時候,有了長足的進步。那天吃過晚飯,我們在校園裏嘻笑著揮手道別。兒子才開步走回宿舍,我突然又叫住他,兒子和丈夫都以為我要上演涕泗縱橫的戲碼,我卻只是輕鬆地交代才想到的話,就跨上車子離去。隔二天接到兒子第一次打電話回家,我發覺自己有些出奇的語無倫次,放下電話許久,仍在重溫著剛才談話的字字句句。那時才發現,有時當面的「再見」容易說,心中的別意卻要相當時候才能環環解套。 難以跨越「死別」柵欄 生離還有再見面的盼望,「死別」卻是另一道更難跨越的柵欄。 那年,父親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突然倒下。接到電話,我連夜搭機趕回。衝到醫院的加護病房,看見父親嘴裏插著急救的喉管,臉上罩著氧氣,毫無生氣地躺著,我的心絞痛成河,嘩啦啦地對著失去知覺的父親,毫無控制地狂奔出來。 三天中我摸著父親的手從溫熱直到冰涼,想起父親一向不是善於表達情感的人; 當他第一次發病時,我到病房看他,他曾抓著我的手,一遍一遍的叫著我的小名,這是他對我最親密的暱稱。而那三天中,我天天和他說話,告訴他我是誰,他卻不再言語。在往後許多的場合中,我常常會遺憾,沒有好好的能和他說聲再見。也常後悔,在他生前,沒有好好把握機會,更多地表達對彼此的愛……。 至親的姨媽撒手人寰的那天,也是毫無心理準備的。我匆匆趕到她床旁時,她已閤上了眼。 我靜靜地看著她因癌症久磨而消瘦的臉上,綻放的最後一朵安詳的微笑,想到過去她是如何盡心盡力的帶大我的三個兒子,想到她患病後所承受無止盡的疼痛和化療,及為了讓愛她的人寬心,每天食不知味的勉強塞下食物和藥物……。而如今,這一切都落幕了,她是帶著那樣一朵美好的笑容,向愛她的人說再見。她的笑容,安慰了許多來向她致意人的心。而我,也第一次真正體會到,同樣是死亡,對於一個有信仰的基督徒來說,卻不是失去的悲哀,而是將得的喜樂,也不是生命的結束,乃是另一個永恆的開始。 隨著年紀的增長,對「分離」的體會,愈來愈無法選擇的深、廣……。死別的對象,也不再限於長輩,許多年輕的生命也常在措手不及間,就成了思念中的追憶。每次參加這樣的追思會,就不免心驚膽戰,因為看見人生的無常,生命的短暫。坐在長椅上常思想,如果今天躺在那裏的人是我,人們對我的一生,會有怎樣的評價?我會想用怎樣的形式來向我至愛的親人朋友告別?到底什麼才是我們有生之年應該抓住追求的呢?又有多少東西是在撒手人寰時可以帶著一起走的呢? 曾看過一齣電影,描述一個發現自己只有一年時間可以活的人,如何面對及調適即將死亡的心情。 在與死亡面對面的時候,過去的理所當然,忽然間都成了彌足珍貴;過去的漫不經心,也都在一瞬間開始貼著心去咀嚼、去體會。 再相聚的盼望 保羅在帖前2:17 說:「弟兄們,我們暫時與你們離別,是面目離別,心裏卻不離別。」許多時候身體的離別,不一定代表心靈的分離,有的時候天天的相守,卻不一定擁有身心的契合。有一天我們所親愛的人,都會離我們而去,不論是生離或者死別。在一起時,能多一些的把握,就能在分離時減一分的虧疚;相聚時,能多一層的彼此相愛,就能為分散添加一份的心安理得。 而「分離」若有再見的盼望,不論是在地上或在天堂,就不再是負荷難當,不再是舉步唯艱。詩篇90:10-12說:「我們一生的年日是七十歲,若是強壯可到八十歲……求你指教我們怎樣數算自己的日子,好叫我們得著智慧的心。」在短暫有限的人生中,如何過得有意義、有價值,需要有智慧;如何知道珍惜、感恩,需要會數算。 「分離」就像是調色的顏料盤,看穿了它表面短暫的混亂,就能忍耐享受它隱藏的多姿多彩。有了再相聚的明亮色彩,如何說再見,就不再是件憂悒難忍的事,而活著的每一天都是恩典,所以活著的每一天都當是感恩的日子! (作者現居加州聖荷西,育有三子。)

生命的憂與喜

生命有如溪流,流速有快有慢,有時似乎靜止不動,有時卻又萬馬奔騰。即便如此,只要看到生命有成長,流速的快慢,就不再是人生的執著,只要活得有意義,就不枉今生的流程。 孩子小的時候,常喜歡膩過來,要人陪著玩。有時候正忙著疊衣服,咚的一聲,一個小圓身軀就落進了懷抱。小頭正好頂著下額,讓你清楚嗅到奶香味,小腿正好疊入盤坐的雙膝,可以貼切的感受到那溫暖的體溫。 「媽媽唸書書。」咬音有些不清楚,不過意念十分堅定。 於是那個午後,我在無奈中,卻心甘情願地擁著那圓滾滾的小身軀,唸那已經唸了千百遍的「小熊的哈欠」。 突然有一天,驚覺手中的事居然可以一口氣完成了時,盤坐的雙膝卻空盪盪的有些冷清落寞。 於是和孩子們訂下了約定:「媽媽說給我十分鐘的時候,就要過來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。」 孩子長大了 暗號發出的時候,已入青春期的老大,總是十分紳士地伸出手掌,來一個掌心對掌心的擊掌禮。這些年和他講話都要微仰著頭,出門時早已換成了他幫我遮陽撐傘。對一個身形比自己高大的男孩,我瞭解他有成長期的尷尬,我該尊重他的感覺。 剛入青少年初期的老二,還會伸出猿臂,來一個隔著些許空間的擁抱。既有對孩童期的依戀,又有「我在長大」的掙扎。 至於老三,則像一部圓頭火車,咚咚咚衝過來,刷地就一股腦兒全貼上來。頂著他的頭,常愛戲謔地逗他:「不要長大好不好?」 「可是我沒辦法不長大啊!長大了,我才能做很多事。」他理直氣壯的說。 「但是你長大了,媽媽就老了,你也離家了,那怎麼辦?」我故意裝得有些傷心,心裡還真有些失落感。 「不會的,我會一直照顧媽媽的!」他一口承諾,當然不知肩上的是一付怎樣的擔子。 生命會成長 午夜夢迴,孩子的童言童語,在心中彷彿涓涓的小溪流過。我忽然瞭解,真正的生命,是沒有辦法不長大的,是在留意或不留意中,有一天就會抽離了孩童時期的「隨心所欲」進入「有所分寸」的圓熟。成長後的生命,會把孩子的話語、心思、意念都丟棄了,而嚮往「能做很多事」的擔當,產生從「被人照顧」到「照顧別人」的蛻變。 即使生命成長的過程中,會經歷些許失落、些許苦痛,卻總比「怎麼老是長不大」的焦慮,更讓人心安與感謝。 喜獲麟兒 新年剛過,朋友的胖兒子著了地。他快樂的昭告天下,電子郵件裡充滿了新生兒的神采。五彩繽紛的畫面裡,有母親貼著孩子的小臉、有父親驕傲地抱著孩子。新生命來臨的喜悅,強烈地衝擊著觀賞的人。 想想也難怪,結婚了七、八年,終於有了第一個子嗣,而且是家族裡第一支傳宗接代的香火,那種急於與人分享的驚喜,就像決了堤的河水,堵也堵不住。 寫信去打趣他:「尿布、奶瓶、熊貓眼的滋味如何?」 他回信:「很好,一點不覺累…。」 我讀著,忍不住笑了。 一個新生命的誕生,可以讓做父親的完全忘卻被打亂的生活腳步,依舊無怨無悔。可以讓做母親的忘卻生產時的撕裂痛楚,依舊又疼又愛。只因曾有殷切的期盼,就有被磨鍊出來的忍耐。曾有美麗的夢想,就不畏懼夢境成真後的煩瑣。 當新年的鑼鼓正喧天價響,擾得人心頭一團熱,卻聽到另一個令人心裡一涼的消息。 喪友之痛 「你知道嗎?聖誕節前的佈道會剛來教會的一對夫婦,還和我們同桌一起吃飯的,那太太在12月24日聖誕夜死了…。」 乍聽消息,我驚愕地說不出話來,怎麼會這樣? 纔廿出頭,花樣的年華,怎麼一下就成了一杯黃土? 「他們去海邊玩,丈夫替妻子拍照,才一轉眼,妻子就被突然捲上來的瘋狗浪給捲走了。」 友人還在描述事情的始末,我卻努力追憶他們的面容,還模糊不清時,心中卻忍不住淌下淚來。 一個生命的殞落,使人還來不及將其音容笑貌好好印在心上,煞那間就成了泡沫。一個生命的消逝,可能在前一刻還展現著燦爛的笑靨,下一刻就成了無蹤影的空白。 那幾天我常在反覆思想,生命究竟是什麼?是舞台剛升起時,眾人興高采烈的期待,還是舞台落幕時,獨自一人的滄然淚下?是為著賺得全世界時的汲汲營營,還是賠上生命時的懊悔不值?正如聖經所說的:「人若賺得全世界,賠上自己的生命,有什麼益處呢?人還能拿什麼換生命呢?」(太16:26) 也許生命的價值,不在乎賺賠,乃在乎是短暫或永恆。生命的意義,不在乎長短,乃在乎是否已抓住了那上好的福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