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uthor Archive: 紫儀

鄉關何處

鄉愁的衝動,至終歸結在上帝裡。 經過手術和長達六個療程之久的放療,現代化的醫療技術依然沒能攔阻病魔的腳步,父親的癌症轉移並擴散了。父親從醫生和母親閃爍其辭的神態中猜到檢查的結果。一向性格溫和的他突然變得固執起來,堅決不肯再留在千里之外的省城醫院裏接受治療,執意要回到家鄉。 他喃喃自語道:「葉落歸根呀!」回家一個月後,在一個與往日沒有任何異樣的清晨,在那間能看到窗外那棵幾乎與自己同齡,卻依然枝繁葉茂的老槐樹的老屋裏,父親帶著無限的遺憾與不捨,離開了妻子和一雙尚未成年的兒女。 從少不更事的中學生,到讀大學並在南方一個離家鄉數千里之遙的大城工作、成家。似水流年,流水帶走光陰的故事,歲月沖淡內心的傷痛,而父親那句「葉落歸根」的話反而愈加清晰起來,每每午夜夢迴,它總是溫柔而固執地敲打著我的心門。 望鄉的人 在這座現代化的大都市裏,是聽不到「子規啼,不如歸」的,即使聽到了,卻又茫然不知該回到哪裏,鄉關何處 ? 鄉關何處?是那片生於斯、長於斯的故土嗎?離家數年,風霜中最惦念的,是故鄉那片一眼望不到邊的枸杞園,幾次夢迴,那淡紫色和白色的小花依然輕輕搖曳著淡淡的芬芳,那一粒粒圓潤的枸杞如紅瑪瑙般晶瑩誘人。但那片枸杞園只定格在兒時那張薄薄的照片裏,而今早已不復存在了,取而代之的是鱗次櫛比的廠房建築。 鄉關何處?是那幢有著小軒窗和母親身影的紅磚藍瓦的房子嗎?是那個裝滿我童年笑聲,以及與弟妹們嬉戲聲的小院嗎?而今卻無緣再見炊煙,母親已隨弟弟居住在另一個城市,那個曾經每個角落都撒滿我歡笑,藏著我小秘密,見證我成長的小院已是雜草叢生,成了不知名的小蟲和鳥兒們的樂園。 鄉關何處?是那些與我一起爬樹摘桑椹,下河摸魚捕蝦的兒時好友嗎?故里重回,舊友四散,與我締結初夢的人已兒女繞膝,最後一個牽動我心緒的人也早已建家築室。即使偶爾能三三兩兩再聚,也發覺再見面的已不是我們,而是歲月和流年。 鄉音未改,華髮未生,卻也是兒童相見不相識,笑問客從何處來。十數年來,在滿是鋼筋水泥的城市,如一株小樹找不到可以紮根的土壤,我以為自己的根還深紮在故鄉的土地上,如今卻發現站在自己的故土上,我卻成了異鄉人。 未歸來時,歸心似箭,回到故鄉的願望在靈魂深處不停的蠕動;歸來後,心卻仍是如此的悸動不安,彷彿仍在追尋那真正的故園,鄉關何處? 「冰川紀過去了,為什麼到處都是冰淩?好望角發現了,為什麼死海裡千帆相競?」北島曾這樣追問。是啊,為何即使在故鄉的人也會有鄉愁自心底升起,為什麼回到故鄉的人仍無法停下追尋的腳步。 更美的家鄉 人類沒有回到上帝面前,便沒有找到自己真正的家鄉,便陷入無家可歸客居他鄉的狀態。德國早期浪漫派詩人諾瓦利斯說:「哲學原就是懷著一種鄉愁的衝動,到處去尋找家園。」其實懷著鄉愁的衝動到處去尋找家園的,何止是哲學家與詩人,似乎人類共同的基因裏攜帶著這樣的記憶:這世界不是我們記憶中的家園,我們來自一個更美好的家鄉。 「在我父的家裏,有許多住處。若是沒有,我就早已告訴你們了。我去原是為你們預備地方去。我若去為你們預備了地方,就必再來接你們到那裏去,我在哪裏,叫你們也在哪裏。我往哪裏去,你們知道。那條路,你們也知道。多馬對他說,『主阿,我們不知道你往哪裏去,怎麼知道那條路呢?』耶穌說,『我就是道路、真理、生命。若不藉著我。沒有人能到父那裏去。』」(約14:2-6) 上帝才是人類的故鄉,而主耶穌以自己的身體廢掉冤仇,拆毀上帝與人中間隔斷的牆(參弗2:14-16),並且主耶穌親自告訴我們,祂就是道路,是人類到上帝面前唯一的道路,只有祂才能使上帝與人之間的天塹變為通道。 重返伊甸 上帝若不是人類的故鄉,那麼人生便註定是一場永無盡頭的漂泊;父家若不是我們永恆的歸宿,我們的心將永遠無法享受安息。廿年後,我才終於能明白「葉落歸根」對父親以及對於每一個人來說是多麼重要。 十幾年的「鄉關何處」的尋尋覓覓,讓我更加懂得「葉落歸根」的真諦。驀然回首才發現少年時母親所告訴我的上帝一直都在倚門遙望,望眼欲穿等待浪子的回歸。 而今我走在重返伊甸的路上,經歷著耶穌的同在,遙望天父迎接的笑臉,心中是那樣的充實和安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