夢想的種子

記得有次我的屬靈父親問我「這世上有毛毛蟲嗎? 」從小在鄉下長大的我,或在地上,或在樹上,常看見那既令人生厭,又醜陋不堪的毛毛蟲,所以不加思索的回說:「當然啦!」沒想到他卻回我一段令人深思的話:「這世上其實是沒有毛毛蟲的,因為牠們都帶著美麗蝴蝶的命定。毛毛蟲不是真實存在的,牠們只是影兒。」我若有所悟的看見:神眼中所看見的我們,其實不是尚在施工中,或失序未組裝的片段,而是已經都成為傑作的成品。所以,我們若能從神眼中的我,來經營我們的一生,相信我們的選擇、我們的回應,和處理方式都會有所不同的!

種子孕育階段
24年前,婚後伴夫婿離開台灣,遠赴美國來『過鹽水』,盼望藉這趟遠赴重洋的求學能帶下生命的轉機。但出乎意料之外,因生產過程中突然胎盤早期剝離,造成女兒出生時缺氧達23 分鐘之久,醫生宣判的“腦性麻痺”打破了原本『公主王子從此過著幸福快樂日子』的美夢。
沒有初為人父母的喜悅,只有聲聲嘆息。無數次進出新生兒加護病房,無窮盡的檢查治療,淚水乾了再流,流了再乾,我還真不知道如何把這些碎落一地的美夢再拼湊起來。但憑著“人定勝天”的意志,不服輸的我,仍固執的把碎片拾起,並且拼湊起來。至此,我以為可以過回原來的生活,沒預期,竟是另一段新旅程的開始。
這段美國尋夢之旅,我們似乎是有選擇,又似乎是沒有選擇地,走進這個毛毛蟲變蝴蝶的蛻變。我像是埋在地裡的種子,也像是被禁錮在精心設計的蛹裡似的。從一開始的憤憤不平、驚慌失措、怨天尤人、錯愕、唉嘆、怨懟,直到現在的安息、平靜安穩及滿心的感恩。我不再掙扎,而是將我自己交託在神的手中。我夢想著:這顆神栽種的生命種子,能突破覆蓋在身上層層的塵土,而成為別人的祝福…

乾地中破土而出
在經歷女兒這突如其來風暴的同時,又經歷父親癌症最後三個月的生命階段:恐懼、無奈、無助,竟有那份即便信主也感受不到盼望的絕望。又加上陪伴哥哥嫂嫂的三歲兒子,經歷與癌症的爭奪戰: 無語問蒼天,一下高山、一下低谷,雲霄飛車似的信心跌宕起伏,我們都知道什麼是對的選擇,卻怎麼也做不了決定的兩難。
走過了身邊最親的人的生老病死,大有信心的高山崩塌,直接進入不見谷底的絕望。人的稱讚及責難,掌聲與噓聲,這使我常問自己: 我能走出殿堂式的教堂,而走進需要救主的人群中嗎? 在整個潮流裡,我能夠勇於成為不同嗎?我能夠不再是錦上添花,而是雪中送炭嗎?
我是否能夠不是匆匆走過的佈景人,而是能夠駐留,並分享每個人身後故事的人? 我是否能夠在他人生命蛻變的過程裡,去成全他們走進下一個階段? 當我需要謝幕時,我能夠讓出舞台給別人嗎? 這些揮之不去的問題,使蘊藏在這顆種子裡的夢想開始萌芽。這條“向來沒有人走過的路”實在太與眾不同。很多時候,我不禁會懷疑:這不露臉,沒有名字,沒有位份的崇高呼召和天上來的異象,我這小女子能不違背且持守嗎?

夢想的雲霧路
十幾年前,就在我生命經歷破了再破,碎了再碎,爾後經歷神不離不棄的一片片將它黏合,重新恢復的時候。一個因緣際會,因著一位母親的請求,我開始幫助一對正面臨想自殺的姊妹,她們兩人都是在美國出生的ABC。我一開始覺得神是在開我玩笑,祂怎麼給我一個講英文的對象哪? 還記得一開始,她們兩位小姐都極其沉默,再加上英文不是我的母語。每星期的一對一談話,都是在生硬的英文夾雜中文,加上比手畫腳的努力下完成的。第一次目送她們走出家門時,我心想:「她們兩人可能不會再來了吧! 」結果,誰也沒想到,我們中間的關係能從一開始說話空氣都會凍結,如坐針氈的20分鐘,到後來的促膝長談。記得當年,我打開這姊姊寫給我的母親節卡片:「謝謝妳在我生命如同花瓶碎落一地時,一片一片的將它黏了回去!」我不禁流下了感恩的眼淚。
這一陪伴,開始了我青年人的事奉,之後,這事奉更發展成『中途之家』。有不同膚色的人在這服事裡經歷了毛毛蟲變蝴蝶的蛻變。他們可以放心,也安心的在這裡重新整裝再出發。還記得我曾開門讓一位美國黑人女士住進來,她因為被裁員而從肯得基輾轉流浪到加州。她在這裡不僅尋到一個重新的起點,她更受洗歸入主的名下。還記得她受洗那天,漲潮的海邊,在亮得張不開眼的陽光下,我聽著她的母親,邊哭邊跟我謝謝的電話。半年後,她在北加州找到了工作。她搬離的一個月後,我收到她寄來的銀行本票,上面沒有地址,也沒有電話號碼,只有一張簡單的便條紙:謝謝!
我們沒有再連絡,如同許多在我們家進出的孩子般,他們搭上了前往下一站的列車,他們前行了。然而那深植在他們生命裡,我夢想的種子,卻藉由他們而被帶到美國的不同州,加拿大,甚至到台灣及非洲…

夢想的延伸
2014年八月回台灣服事,不經意在“好消息”電視台上看見原住民穿著傳統服裝,載歌載舞的敬拜,他們天籟般的聲音深深打動我的心。當下我就在想: 除了將他們拉到平地來表演,出錢出力邀請他們來參與盛大的聚會外,我能否帶給他們不同於眼前的更豐盛境界呢? 除了在聚會中,為他們洗腳的這和好的象徵舉動外,我如何能夠在真實的和好裡,帶他們走得更遠些?
之後在一個與原住民牧者餐敘中,好像神特別精心安排似的,達娜伊谷傳奇創造者,高正勝牧師恰巧就坐在我旁邊。才一坐定,他立即轉身從背包拿出了一本書『走過幽暗蔭谷–達娜伊谷傳奇故事』。這位臉上及手上都佈滿了歲月刻痕的原住民長老,熱情的跟我分享著他的夢: 藉自然生態保育,改變原住民的土地,進而帶來他骨肉至親的轉化。
剛開始,他的夢想只迴盪在雲靄層層覆蓋的山間,然而就在讀完他的書之後,他的夢想竟也駐留我的心間,並盪漾在午夜夢迴的淚水及感動中。高正勝牧師因著神的呼召,71歲的他現在從嘉義的達娜伊谷轉戰到新竹尖石鄉,從熱帶的低谷進佔到下雪的高山,從鄒族進到泰雅族。他夢想著要將達娜伊谷轉化的實際果實,帶到16個原住民部落。
那天我一邊讀著書,一邊想著當天鄰坐的高牧師,一位有著歲月刻劃痕跡的鄒族勇士。他那堅毅不拔的精神及轉化原住民的夢想,並未因歲月而褪色。相反的,是更加的成熟且熱烈。當我服事原住民年輕的一代,提到這本傳奇故事的書時,令我非常驚奇的是,年輕一代根本未曾聽聞如此偉大的夢想,更遑論可以參與在這築夢的過程。我突然覺得,我們試著都市化的結果,竟忘記了去挖掘屬於我們自己的寶藏:那些先父們的先見、生命、異象及夢想。在這極速變動的世代,科技更是日新月異。當我們將孩子推進探索藉由高科技所帶來的新知識,新世界時,不論是原住民或是其他的族群,在不知覺中竟忘記將我們先人生命的產業,承傳給我們的下一代。如果沒有高正勝牧師的夢想所支撐的達娜伊谷,當其他族群進入後,就變成只是原住民傳統文化表演,甚至是利益團體用來圖利而已。所以,我決定幫高牧師再版他的書,願這顆夢想的種子能隨這書的再發行而被擴展。
今年五月再進到部落,見到許多年輕的孩子們回到自己的土地做有機自然農業,還有許多年輕夫婦回到部落的教會成為屬靈父母,開始興起他們的下一代。那天籟般敬拜禱告的聲音迴盪在山岳間,就如同高牧師在重生花園的蝴蝶,自由的飛舞在春風裡…

讓夢想高飛
2015年,原本規律的生活,因六月底一通未曾預期的電話打斷了。一位已逝牧者的師母,用極其軟弱的聲音說:「能否請妳來我們教會幫忙…但現在無法支付妳任何講員費…」「師母,我想的不是講員費,是神的心意…能否給我幾天時間禱告…」我小心翼翼的回答。掛上電話,我開始跟神討價還價,甚至想找出千百個不去幫忙的理由:距離太遙遠,這樣遙控式的牧會根本行不通;這種空降部隊根本就違反了我開拓教會的原則,而且那教會的會友豈能認同我, …但有一微小聲音在我心中:「It takes crazy to change the world」。就這樣開始了每星期,有時頂著烈日,有時冒著雷陣雨,有時是在不可預知的沙塵暴中完成了的不可能的任務。
近一年來,星期六聖地牙哥教會聚會一結束,我與先生帶著女兒兒子馬不停蹄的馳騁於高速公路上。每每午夜夢迴,我都不禁問神:我真能臨危受命,在不可能裡扭轉危機成為轉機,為這搖搖欲墜的教會創造出奇蹟? 雖然,那些由逆轉勝的見證總被人津津樂道,但心中仍舊充斥著不安。在不安裡我卻十分明白:既不是為了顯揚名聲,也不是要譁眾取寵,我只希望不論是否能力可及,我都願盡全力成全這位牧者所開拓教會裡的眾聖徒。
還記得有一次驅車回聖地牙哥的路上,兒子突然大笑不已,他邊笑邊努力的說:「媽咪,妳不覺得我們是瘋狂一家嗎? 我們全家竟有著同樣的夢想、心跳,同樣的價值觀,也都願意付上代價,去行出我們信仰中所相信的。」在一片無法抑止的笑聲中,我恍然大悟:不從蝴蝶的眼光來看,毛毛蟲就只是令人嫌惡的生物;不從夢想的種子來投資,不論長短猶如人的一生,或偉大如達娜伊谷的傳奇,最後只成為一聲嘆息而已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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