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卡濃情

關心別人的需要,走出自己的哀傷。
中年喪偶是非常痛苦的,那像一把利劍,砍斷了你生命中唯一可依附的籐索。驀然間,那惶恐,就如一隻尋不著蟻酸引路的螞蟻。有事找不到人商量,歡樂也無人分享,在孩子面前,更要扮演慈母兼嚴父的角色。

嚴父是無淚的,要收拾起眼淚,於我是個很大的考驗,但最大的考驗卻是我能否適應從此「無他」的餘生?

行過傷痛的低谷
廿年前一個深秋的夜晚,有人“hit and run”(駕車撞人而逃跑) 奪去了壯年外子的生命。剎時,生活脫了軌,診所關了門,護士離開了;身邊聚攏的全是一張張憐惜、關切的臉。其實他們也說不出半句安慰的話,而我憂傷的靈更常飄蕩在「虛虛實實」中。眼前的這一切是真的嗎?

隆重莊嚴的追思禮拜是他這一生美麗的「Ending」(結束)﹔很多病人掏出了他們心中的感激,更多親友祭出了他們無盡的感傷與懷念。而裹在黑衣裡的我,蜷縮在擁擠的人羣中,讓他已離我而去的寂寞,一寸寸地蠶食著我。

那段日子,聖經的章節彷彿與我捉迷藏似的,時躲時現,目雖視卻不上心。只記得每晚必緊抱聖經入睡,那實在是可憐復可笑的舉動,但無可諱言的,卻幫助我度過初期最哀傷的幾個星期。

一個月後,我讓忙碌麻痺了我的傷痛,匆匆把家從台南搬到台北。同時,在住家附近找到了一間小教會,身心得到妥善的安置後,我的靈才又像海綿般可以吸進神的話語了。

先唱「哈利路亞」吧!
在一個微雨的清晨,我讀到那鴻書一章12節:「…我雖然使你受苦,卻不再使你受苦。」這話雖像窗外的雨絲那麼清新、沁人心脾,我卻不甚明白其真意。不再使我受苦?難道我能祈求波浪翻騰的大海,頃刻間能變成波平如鏡?直到有一天,無意中看到一句話,我才瞭解,原來患難的確是屬靈生命的必需品,神要提煉我們純粹的信心,就必須將我們放在試煉的爐火中。

那句話是司布真說的:「讓我們放心吧,苦難終究是要過去的,讓我們預先唱哈利路亞吧!」是的,很多人不是說,苦難是化裝的祝福嗎?我要得此祝福,豈可不忍受苦難呢?此時,我那哀慟翻騰的靈終於被妥貼地安撫了。我開始看到自己踽踽邁向「盼望」的步子,也終於完全「擦去了眼淚」,整個人總算活過來了。

有一天,我收到一張純白如雪的卡片,裡面只寥寥數語,卻使我淚流滿面:「妳過得好嗎?我們全家都很想念你們,尤其更懷念劉醫師的幽默風趣、仁心仁術。」這是一位血癌女孩的母親寄來的,由於當年外子早期發現那女孩的血癌症狀,而得以早期治療並獲新生,因此甚獲他們一家信賴。讀著那親切真誠的問候,勾起了我對外子的思念。

施比受更為有福
「媽,一張卡片就能讓妳這麽感動,以後妳就常寫卡片去感動人好了!」當時讀國一的女兒開玩笑般地嚷著。看我帶點茫然地沈思著,她又慢悠悠地接下說:「不是嗎?人家都說妳字漂亮,文筆也不錯。如果寫卡片能安慰人,那應該就是妳的恩賜。沒錯啦!」

我不因女兒的讚美而竊喜,卻因她的提議而深思。這雖是童心童語,但似乎是個不錯的點子,只要我有心、夠真誠,用這種方法關心人也算合適。

從那時起,我不僅重拾荒廢己久的筆,勤於耕耘,更以基督的心為心,去觸摸一些孤寂的靈魂,也奉雅比斯擴張境界的禱告,成為我的禱告。對,與其躲在自己的小天地哀傷,不如坦開走過流淚谷的心情,擴張自己生命的領域,去擁抱無數被冷落且等待關懷的心靈。

我漸漸養成送人卡片的習慣,有時摘錄幾節經文,有時用禱告的心情,寫下誠摯的祝福。這些靈裡的如歌行板,吟唱出平日羞於表達的對周遭人的愛!絕非賣弄文筆,更不是想厚植人緣,只是以一顆曾被安慰的心,轉為「將心比心」,安慰鼓勵人而已。

上帝憐憫我,就在這些與肢體同苦同樂的互動中,我不只完全拋開了自身的傷痛,更體認了「施比受更為有福」的真諦。我常常得到的安慰,比意料中多太多了。

是的,在我失去伴侶、無人可傾訴時,可慶幸的是我能轉向天父傾訴,無論跋踄在生命中的高山或低谷時,我確實體悟到了基督信仰真正的價值!在我跌跌撞撞的人生道途中,耶穌不只是有力的安慰及盼望,祂更教導我學習忘卻自身的苦痛,定睛在他人的需要上。

藉我賜恩福
在關懷他人的悲喜病苦中,我得到了生之意趣。也發現到人間的冷漠,實是緣於人的刻意隔離。每個人都緊閉心扉,卻等著別人敞開心扉。久之,自然就忘了如何去開啓自己的心扉了。

或許是受到我溫馨卡片的感染,很多人也投桃報李地回送我卡片,對我卡片上引用的聖經金句也有一些共鳴。每當我咀嚼著那些溫暖的祝福時,內心不期然湧起了諸多感激和快樂。我想,我何其有幸,能得到如此豐盛的「回饋」!或許這就是更鼓勵我,要努力成為眾人祝福的動力吧!

說來,人生的奇妙宛如攀越高山,縱使你已擬定了目標前行,也難保不在途中遭逢意外。或是風霜雪雨,或是獸攻蛇襲,或是體衰氣餒,而遙望前程,終點猶陷於茫茫雲霧之中。事實上只要確立目標,堅定意志,踏穩腳步,相信在那羊腸小徑的轉角處,總有一些令人欣喜的美景。即便是一縷清風或一朵嬌美的小花,都足以激發人的昂揚鬥志和攀登峰頂的信心。所以,跋涉的過程裡,絕對少不了相互喝采、勉勵的夥伴了。

回想過去的這二十年,我的物質生活雖沒以前豐裕,靈裡的生命卻一天新似一天,因為當我將溫柔的體恤化為文字,去撫慰一顆顆病痛、寂寞、苦毒的心靈時,感覺那彷彿是外子視病如親之胸懷的延伸,更是回應豐厚主恩的最好方式。

小小的一張卡片,讓我找到了人生的喜樂,也豐富了我生命的繽紛色彩。你說,這是不是神奇妙的恩典與作為?!

得獎感言
「卡」中奇妙恩典
參加徵文比賽的動機,是想在平靜無波的日子裡,激起些許的浪花。不敢冀望那竄湧的浪花有多美麗的展現,只昐望浪花逝去後留下的漣漪,小小安慰疏懶的自己。然人生的奇妙處就在此,儘管你壓縮自已的想望,但神卻賜你一波綴飾燦亮陽光的浪花。我怎能不抓住神這奇妙的賞賜,好在平靜無波的日子裡,時刻思想神這奇妙的恩典呢?!

謝謝「飛揚」給我這拋磚引玉的機會,也謝謝女兒詩詩當年那奇妙的建議,使我以這「卡輕情意重」的關懷方式,為這多患難的人間,帶來一點點暖暖的溫馨。小小的卡片裡,雖只三言兩語,卻是出自肺腑的真誠。是打氣的鼓勵也罷,是誠摯的祝賀也罷,那都是源於神愛世人的激勵。縱使我能發揮愛心的範圍是那麼的有限,但是只要有一個抒發的出口,那愛的滔滔洪流終會覆沒這世界的冷漠,人們再也不會怯於表達對他人的關心,這是我堅定不移的信念!

當我寫這篇感言時,六月的陽光,亮堂堂地潑灑在小園裡,那已然凋謝殆盡的瑪格麗特上,讓我突然有種莫名的感傷。雖然凡事都有定時,花木的榮枯自然也是依時序更迭,繁茂之後理當凋殘!而我何以有如此失落之感?其實,是匆匆如影兒般消逝的生命,使我連想到教會一些已返天家的長輩們,他/她們曾經精彩地活過,在教會樹立許多屬靈的好榜樣。回想長輩們的音容笑貌,愈加讓我想效法其榮神益人的精神,做一個也令後人懷念的基督徒。

在此,我也要感謝在我身邊,始終支持、勉勵我的親朋好友們。謝謝你們,你們是我文字事奉的最大動力。盼望我還能在往後的歲月中,善用恩賜,勤做主工。

最後,我還是一如往常,要說﹕「恩典來自主,榮耀全歸祂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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