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天一大早,他就固定站在加護病房外面,背個背包,面無表情地瞪視著過往的行人。即使戴著眼鏡,仍遮不住他兩眼露出的兇光,心中彷彿有股仇恨燃燒。
近來恐怖份子四處行兇的事情愈來愈猖狂,他的行跡十分可疑,背上背的背包十分沉重,不知是否藏了定時炸彈,伺機在醫院人群最多時引爆自焚?
幾次警衛走過他身旁,他就背過身或轉身疾行而去。
樓下大廳、餐廳、走廊四處都有他詭異的身影徘徊,似乎在仔細觀察研究地形和人群匯集處。偶爾孩童在他身旁快樂地嘻戲,他的目光仍舊一逕直視,不露一絲溫柔。
醫院的安全檢查疏鬆得可怕,任何人進來完全不須經過盤查,即可長驅直入。警衛既無配戴槍械、警棍,身形還十分矮小,像是指揮小學生過街的街警。
這樣過了三天,他的觀察該夠仔細了,背包的體積日行增大,裝備似乎愈來愈充實,而他的神色更形嚴肅、凝重、彷彿即將慷慨就義。
該撥九一一,或者該告知矮小的警衛,提醒他注意,我焦酌地考慮。終於,走近了警衛,尚未開口,忽然聽見身後一聲掏自肺腑心腸的乾號「Oh, No, No!」
一回頭,是他那面無表情的臉,此刻痛苦地扭曲著,那雙看來兇惡的眼,此刻嘩啦嘩啦地狂洩著熱淚,像忘了扭緊的水喉。
我嚇傻了,呆呆地站著。警衛走過來,「他的未婚妻在加護病房好幾天了,他每天早晚都守候在這兒,今天病情似乎有些惡化,可能熬不過今晚了。」警衛同情地搖搖頭走開。
我慢慢再回頭,看著那個淚流滿面的男子,忽然覺得那兇惡的面貌,在一剎那間似乎變成了沙翁筆下深情的羅密歐。
聖經說:「神不像人看人,人是看外貌,神是看內心。」那一天,我離開醫院,內心重重擊打的正是這句經文。
許多時候,我們豈不正是以人的外貌作為衡量人優劣的標準嗎?因此我們常受傷害,常被打擊。我們也習慣把一切骯髒污穢的思想,隱藏在道貌岸然的面具後
,於是大家就成了「雙面夏娃」、「多面亞當」。
有一天,這些都要在上帝的審判台前顯露,那時綿羊和山羊就要在左、在右,被分別得壁壘分明了。
(作者曾任加州聖荷西一家電腦公司軟體測試工程師,現待業中,育有三子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