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原住民,又少有的擁有兩個不同族群父母的血統:父親泰雅爾族、母親魯凱族。對於國中時期的我來說,產生了極大的族群認同困擾,是我最難啟齒,也最不願面對的事實。
無奈
當我和家人從部落搬到都市工作、讀書之後,我漸漸開始明白原住民族群在大都會居住的窘境,也感受到被欺壓的無奈及自卑感的作祟,我甚至討厭承認我自己是原住民,又加上兩個族群,常常落入同學及朋友的玩笑中。我曾想,若我沒有這樣的身分多好?
但上帝是奇妙的,祂帶我進入這樣的家庭組合,也是一個基督化的家庭。記得在我高中階段,學校開始對原住民學生有多一些的尊重及重視:有原住民的團契、原住民的舞蹈班、原住民的老師…,但我並沒有因此而重燃自信,我沒有參與任何學校有關原住民的活動及課程。可能因著自卑感使然,我一直以來都是拒人於門外,不願主動跟人接觸,也不跟原住民相處,我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孤獨,以致我沒有什麼朋友,甚至回到家也是如此,爸媽因工作忙碌,沒有多餘的時間陪伴我,我成了鑰匙兒童。
也許這就是上帝塑造我的開始,祂期待看見我能重新接受被愛吧!高中畢業之後,我在外工作兩年,在教會及工作中兩邊兼顧,上帝讓我的生命有了很大的轉變。之後進入神學院讀書,不是因為我原住民身分被上帝修復的緣故,而是因為每一次聚會裡,上帝的愛孕育我傳福音的夢想,也有了動力想去分享祂的愛,進而願意到神學院。
恐懼
當我把原住民身分、兩個族群血緣的孩子,這種不喜歡的感受壓抑在內心,我就不願再與人談論或提起,因為我害怕像過去一樣,被人用嘲笑的言論聊起,或是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然後指著我說,你是原住民?寫到這裡我又不自覺的心揪一下,因為當時發自內心的討厭自己的身分。可是現在回想起來,覺得很奇怪,我讀的神學院是以培育原住民傳道人為主的學校,我記不得當時為甚麼選擇這裡,明明這是一個原住民居多的學校,又是距離我家最遠的地方,但我卻主動的選了這裡。
我想這真的就是上帝的計劃,不會是人所想的心意。我萬萬沒想到,一開始進到神學院讀大學部的時候,上帝就先修復我對原住民身分及兩種族群上的排斥。因著學校課程及團契的緣故,我依著推薦我來讀書的族群及我父親的族群,選擇泰雅爾族的團契,開始認識和接觸泰雅爾族的原住民同學及學姐學長。我記得當時是恐懼大於歡喜。照理說,弱勢原住民在原住民的團契裡,應該是開心自在的,但我心裡卻是害怕且非常排斥。這是因為我在就學期間,沒有跟原住民相處的經驗,我幾乎都是自己獨處,我認為把自己完全包裹隔離起來的獨處,是最安全的,也是最不會感到害怕的。
上帝讓兩種族群(泰雅爾族、魯凱族)的人間接地與我熟悉。一開始是泰雅爾族,就是我提到的團契和課程中必須去面對的,所以漸漸開始有了朋友。我也在這當中突破內心的障礙,心想,承認自己是泰雅爾族應該不是多壞的事情。沒想到,我竟然也有這一天。雖然我還是不太願意提起,擁有兩個族群身分的這事實,但我的長相就看得出來,我並不完全是泰雅爾族的樣子,所以很多時候當我說我是泰雅爾族,還是會被問,是不是爸媽不同族群?這類的話語是我當時不喜歡聽到,也經常想逃離那樣的景況。但久而久之,當我越來越放開心,開始樂意接納自己的族群,便很享受在團體當中,能換得兩個族群的友誼。
之後,上帝又用了另一個方式來幫助我。剛好我的同學有兩個是魯凱族而且都是長輩(神學院招生不分年紀),都是可以當我父母親的年紀。當他們知道我有魯凱族的身分,把我當作如同是自己的孩子、自己的家人般親密的照料,主動分擔我課業上的需要及幫助生活所需。一開始我不習慣,但他們總會告訴我,你是上帝的寶貝,也是我們的家人。久而久之,我越來越能體會上帝給我兩種身分的原因,也釋懷我放在心上壓抑好幾十年的苦痛。
幸福
也許在別人眼中這不是什麼大事件,也不是死而復燃的奇蹟,但對我來說是我失而復得的最美記憶,也是因著上帝的愛憐,讓我重新認同「雙重身分」而擁有雙重幸福的機會。
我相信這個心路歷程,一定有上帝的心意,祂知道我需要在這當中重新燃起「愛」,因為唯有認識自己、重新調整自己、把自己修復好,才能有健壯的身心靈,來服侍上帝及弟兄姊妹。到現在每當我談起這事,依然對上帝的顧惜深深感恩。我也期盼與我有相同或是類似經歷的人,能去體會並相信上帝創造你我不是偶然,都有祂特別的心意及計劃在其中,因為祂要讓我們擁有幸福。
感謝上帝,也祝福讀到這段文章的你們,跟我一樣確信我們有一位與我們同在的上帝,更是讓我們經歷失而復得的上帝。
(作者來自台灣苗栗縣,父親是苗栗的泰雅爾族,母親是台東的魯凱族。兩年前從神學院畢業,目前是傳道人,並在泰雅爾中會事務所,參與機構團隊服事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