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一位外省子弟,父親是空軍飛官,是部屬和鄰里尊敬的好長官、好爸爸,兒時穿小西裝隨父親上街都是選走大路,許多榮民伯伯、阿姨們大老遠就敬禮,我們兩兄弟會規規矩矩行九十度鞠躬伯伯、阿姨好……。
嚴謹家教,販毒入獄
每天早晨四點半父親就會叫我們起來,快速的將棉被折成豆干,打掃家裡後,隨父親到八德懷德軍用機場晨跑(現已改國防大學),運動返回家就預習功課,出發上學。如此嚴謹的軍事化管理,其實都是假象,當父親離開家上班後,我和弟弟就露出原貌,調皮搗蛋、逃學胡搞。家裡附近住許多貪玩的原住民孩子,留下美好的童年,也養成作假習性,鄰居很看不起我們兩兄弟,經常對我們的貪玩狂心,無法忍受。
隔著一條介壽路對面是眷村,我算是住在眷村外圍。眷村子弟很團結,經常和我們這邊的原住民械鬥互砍,家裡附近草叢裡經常有武士刀等械具,居住環境很複雜。原住民鄰居天天喝酒滋事、打打鬧鬧,沒有安寧日子。環境造就成敗,我和弟弟都往壞的路上走。
國中二年級我學會抽菸喝酒,肉體軟弱,天天醉酒,毫無自制能力。我高中總共讀了五次都沒畢業,都是高一就被退學,喜歡做頭,領著全班幾乎一半同學到學校附近夜市店家喝酒,荒廢學業。父親非常著急,屢屢到校關懷,已經來不及了。我交往的都是年紀比我大的混混,喝醉了就被爸爸罰跪,甚至拿剪刀剪光我的頭髮,罰跪、挨打,此時已經無法挽回。
民國78年(1989)安非他命毒品大舉氾濫整個台灣,擴及層面快速,被定為二級毒品。因為好奇,加上朋友們幾乎人人都在吸食,他們說不會上癮,只是精神會好,就一句「不會上癮」,鬆懈心防就吸吸看吧…。私慾懷了胎就生出罪來(雅1:15),死亡的毒鉤牢牢地鈎在我的肉體上,將我拉向死亡之地,又因追求更強的感覺,就吸食海洛因成癮。監獄成為我的家,偶然放出去是度假,被抓進高牆裡才是回家。
監獄裡面弱肉強食,若沒有幫派、親友的照顧,永遠都是賤民階層;做事的、被罵的、受使喚的都是這些賤民。在全世界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,沒有公平,只有忍氣吞聲。加上台灣傳統民間信仰摧殘,長官們提倡佛教教化,將許多大悲咒、波若密多心經、百字明咒、和尚喇嘛進入監獄教化人犯。我們會背誦經文,但是對於內容根本就不懂,很多是梵文翻譯過來的文言文,對我們這種不會讀書者而言,根本是瞎子摸象,悔改上毫無幫助。囹圄生涯我共關了十到十一年,一共七個監獄,多次打架、私釀酒、違反監規,連監獄也不要我,只要有移監的機會就移我。受刑人最怕的就是換新環境,好不容易混熟了,又要被移走當新收。
遇見耶穌,斷開捆綁
我來分享我是如何悔改得救的。最後一次遭判重罪,共九年半徒刑。那年在台北看守所正為毒品販賣打官司,一位陸榮良牧師將耶穌基督福音傳給我,他要我每天在牢房裡讀聖經、禱告,將一切勞苦重擔都交託給耶穌,還要把菸戒掉。我們分別後,真按著立下的約定每天讀經禱告,將一切重擔交託上帝。每天讀聖經是我最痛苦的時間,文字白話易懂,看到人性罪惡層面:詭詐、虛謊、驕傲、流人血、貪婪、淫亂…我越看越眼熟,後來驚覺都是我的DNA。又看到另外層面:仁愛、喜樂、和平、忍耐、饒恕仇敵、為逼迫的禱告…都不是我!看到耶穌的名是要將祂的百姓脫離黑暗進入光明。聖經教導讓我在弱肉強食的世界裡要忍讓寬愛,和我以往認知全然不同。每次遇上瓶頸就用禱告交託上帝,以聖經的話修剪、煉淨我,撕裂老我…。大概八個月後,捆綁我十七年的菸癮就從我的肉體斷開,這對煙毒犯來說是不可能的,除非神蹟。
坐牢期間最後八個月,因家裡沒再給我寄錢,監獄裡沒有經濟等於沒有尊嚴,什麼都要跟人乞討。這趟連移六個監所,在新竹監獄坐牢時,一位縱貫線幫派老大很賞識我,見我要被移監,遞給我一張紙條,寫了他的永久地址電話,要我有困難寫信給他。逼不得已,這節骨眼只好向老大求助,每一封信寄出不久,就回封掛號信,裡面附上五千塊匯票,如果有書展或需要看牙齒,老大會寄更多錢來。就這樣一直寄到我出獄。
後來的這七年時間非常漫長,我在監獄最後一天晚上和上帝討價還價,我對神說:「坐牢多年,與外界脫軌,一事無成。主啊,我要走陌生的十字架道路,但是,可否讓我先到老大那裏把錢賺到後,再來走十字架道路?」當夜處於混亂之中…我仍然按著每天讀聖經,當晚翻開聖經,神用加拉太書六章14、17節對我說話,要我與世界一刀兩斷,也與過去的舊人一刀兩斷,因為我是屬主的人,有耶穌基督的印記。非常明確地藉由經文對我說話後,就鐵了心往陌生的十字架道路上走。
破碎重建,紮根信仰
出了監獄,我找了公用電話打回家,是父親接的。老父親只淡淡地要我到別處去,就是不要回家,因為二十年來,兩老已經習慣沒有我們的生活。我說別離好多年,非常想念他們。父親說如果你講的是,就到桃園火車站附近見面吧。我第二通電話沒有打給老大,而是打給在台東監獄陪伴我三年多的監獄羅媽媽。她在相約的某車站找到我,用禱告安撫驚慌失措的我,請我吃飯,緊急安置到台北更生團契的中途之家。她給我買車票,送我上火車,允許我在桃園火車站與父母見面…北上的火車開起,羅媽媽大聲對我說:不要看世界!要向基督的十字架標竿直奔…坐了好久,在桃園見到我的父母,他們非常蒼老,老母也失智了,我很想留下來照顧,但父親不允許,只有流淚辭別離去……。
進到神的家被約束、管教、修剪、破碎、重建,讓我們學會坐公車、倒垃圾、學習下廚,穩定靈修與神同在的屬靈生命,紮根在磐石上。中途之家是中間站,我回歸社會、家庭直到現在,我再也沒有離開過老父母身邊。
回歸家庭後第四年,我結婚了。下嫁給我的是教會姊妹,她沒有嫌我前科累累、負債累累、生命性不穩定,甚至我什麼時候要被抓進去坐牢,當時我真一點把握都沒有,但她看到我身上有被救贖的生命,就和我走上紅毯 。現在我們結婚邁入第十年,夫妻倆都是更生神學院的全職生。
兩老過去以我們為恥辱,我認罪悔改後,耶穌用寶血洗淨我所帶給他們的羞辱。全家人經常進到「高牆」撒福音的種子,也包括我們夫妻倆,每年度隨團進入監獄宣教,幾乎跑遍全台監所宣揚「無縫接軌」的救恩。
貴重器皿,雙倍祝福
我的轉變也進而影響弟弟。我坐牢將近十一年,弟弟坐牢超過二十年。他出獄按照和我的約定,出獄的第一通電話就打給我,便無縫接軌地將他接到神的家。同樣被約束、管教、修剪、破碎、重建,一年後發派到花蓮後山信望愛少年學園。當時有四、五十位孩子都是單親、隔代教養、父母死亡、坐牢、家庭功能喪失的孩子們,我弟弟在學園煮飯菜給大家吃,用他過去的經歷陪伴孩子們成長,用神的愛教導他們。統計顯示有愛的孩子幾乎都不再坐牢。現在我弟弟是更生團契的總務輔導員,過去他在外幾天或沒幾個月就被抓進去判重刑,現在非但沒被抓進去坐牢,還被神揀選使用成為貴重的器皿,至今已經六年都在基督裡。
我和弟弟單單只做了一件事,就是我們不再為自己做任何安排和決定,乃將決定主權交託給耶穌基督。神在我爸媽晚年(父親已經96歲,母親因為腦血管迸裂,重度失智、不良於行),給予雙倍的祝福,就是見到兩個浪子回頭!一切榮耀歸給天上的父神!
有人問我過去這段不堪回首的歲月,能否簡單描述心得?我認為過去自己落在黑暗深淵裡,我試圖用自己的力量爬出深淵,用的力多大,就摔得多重;除非有一條厚實的繩子垂降到黑暗深淵,我用雙手緊緊抓住繩索,再用更大的力氣將我拉出去。這條繩索就是「耶穌基督的救恩」。最後我用約翰福音三章16節作為結束的經文:神愛世人,甚至將祂的獨生子賜給他們,叫一切信祂的,不至滅亡,反得永生。
(作者是台灣更生團契志工以及更生神學院神學生。因著基督的救恩和揀選,破銅爛鐵也能成為金銀寶石。這些經歷將寫成兩本書【出死入生】與【化咒詛為祝福】,用以見證神的恩典。)
得獎感言:
我是一名煙毒犯,長年以監獄為家,最好的黃金歲月都葬送在黑暗權勢裡,以致不願意再想明天和未來。我對飛揚協會很熟悉,在服刑期間夜晚牢房裡,飛揚陪伴我好多好多孤寂的夜晚,逐漸打開我的心,也接受耶穌成為我一生的救主。
感謝飛揚協會舉辦徵文活動,原以為長年封存的感恩將永遠埋藏,帶來遺憾…沒想到多年後的今天,居然有機會藉此表達我深深的感謝。前幾個月,我受邀到台南慈幼高工演講,講述我的過去,給年輕學子們作為警惕。那位邀請我的教官,鼓勵學生參加投稿徵文,並將信息傳遞給我,鼓勵我也投稿,看了主辦單位居然是「飛揚協會」。
這次徵文,我志不在得獎,而在於表達封藏內心誠摯的感謝,感謝耶穌、感謝飛揚,也感恩我的選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