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背起行裝，來到通往天城的窄門。
守門人問：「『悔改』是甚麼？」
我思忖良久，說：「『悔改』是趁著撒但還未掀起我生命最低層的黑暗時，趕快跟上帝認罪，求耶穌的寶血洗淨這些見不得人的污穢。」說畢，門開了，我隨即踏上一條比門還要窄的路。
「朝著遠方的光一直往前走，切莫走岔路。」守門人叮嚀著。
我走著走著，步履輕快，心情愉悅。想到耶穌已洗淨我的罪，無人能控訴我，真愜意！
「好久不見了。」我東張西望：「是誰跟我說話？」忽然，左側跑出一條小路，幾個女孩嬉皮笑臉向我迎來。
「是妳們，真的好久不見。」我勉強堆出笑容，繼續往前走。她們卻攔住我：「別走，還記得我們的名字嗎？」
「當然記得，驕傲、說謊、妒忌、自私和刁蠻任性。」我三步拼作兩步，只想擺脫她們。
「怎麼不跟我們好了？大家結義金蘭那麼久，妳失蹤到哪兒啦？」
誘惑滿滿須警醒
我愕然駐足，回憶起過去。初遇說謊，我曾驚雷擊心，通臉脹紅，漸漸熟絡，竟離不開她。自私和刁蠻任性恰若與我同根生一般，直是形影不離。我不愛與驕傲和妒忌結好，但被她倆纏上，無法脫身。
「過來一起玩嘛！」她們牽著我手，我不由自己，跟著大夥走往（看似）寬大的岔道。
「跳舞吧。」她們拉我走進五光十色的大舞池，大家跟著熱情的音樂款擺身姿。突然間，她們絞成一縷煙，從我的鼻孔流入體內。我手舞足蹈，亢奮無比，自感才高八斗，不是平俗之流；腦際開始編些虛構的故事，而且愈編愈真，就以為是真的……正自得意滿間，舞池忽地下塌，我迅速墜入漆黑的深谷，驚惶萬分，直喊：「耶穌救我！」
有雙手把我抱住，帶我回到原先的窄路，身旁出現幾位白衣女孩。我餘悸猶存，渾身顫抖地問：「妳們是誰？」
「誠實、謙卑、溫柔、順服、恩慈。」她們逐一報過名字。
我和她們邊走邊聊，自在融洽。嶄新的友情令我窩心，背囊也變得輕省。
「我們陪妳到此，記得要朝著前方的光一直走。」誠實說畢，大家相視而笑，白衣女孩立刻消失，留下我獨自走窄路。
眼前的光愈照愈明，我出了一身熱汗，飢腸轆轆，感到虛脫，暫且歇步。右邊出現一條芳香的花徑，蝴蝶翩翩飛舞，鳥鳴啁啾和著涼風颼颼，令我神往，雙腳不受控地往仄徑走進去。
「歡迎歡迎，等妳很久了。」眼前簇擁出一群雍容華貴的淑女：「快來吃。」她們為我擺宴，滿桌美酒佳餚，來得正好。
「一定是耶穌為我預備的。」我馬上坐下，大夥殷勤地為我酌酒夾菜，吃得我很飽足。
「對自己好一點，多多享受人生！妳看我們都穿得漂漂亮亮，過得無憂無慮。」
「是啊，別那麼拘謹，偶爾說說謊、偷偷東西、東家長西家短一下，有甚麼關係！」她們在我耳邊嗡嗡作響，我魂遊象外，全身飄飄然，感覺真好，就決定留下來，和她們在一起了。
她們把我打扮成公主般，盡對我說些讚美的話，日子在吃喝玩樂中流逝。漸漸地，大家相互攀比，背後說閒話，我混在其中，也跟著說長道短，編造謊言。相處久了，她們開始聯手攻擊、傷害我，我又痛又恨，腸胃痙攣間嘔吐出烏黑的穢物。「中毒了！」我趕忙逃往花徑，要回去窄路。
「別走，妳逃不了！」大夥竟追上來。我氣喘吁吁，大聲喊：「主啊，救我！」
天路崎嶇要尋光
「跟我來。」是順服，她拉著我往前飛奔。謙卑、恩慈與溫柔擋在那些「貴婦」前面，誠實則在花徑口等著。
「我錯了，請原諒我。」回到窄路，我馬上跪地求饒。
「耶穌早已赦免了。」誠實把我扶起，深摯地叮嚀：「記得往光的方向一直走，不要走側路。」
我環視她們，淚流滿臉地央求：「請不要離開我，我懼怕犯錯。」
「別怕，我們都跟妳在一起。」順服說完，她們又不見了。
我的行裝顯得沉重，路變陡了，走得很吃力。驀間，風雲變色，下起滂沱大雨。我全身濕透，走在泥濘路上，直打著寒顫。遠處的光卻分外皎潔，引導我直往前行，忘卻自己有多狼狽。
路愈形崎嶇，兩旁長起荊棘，我舉步維艱，怕被剌傷。前方的光柔和地射入我心坎，我感到平安而踏實，充滿力量地前進。沿途依然佈滿岔路，無數的人事物仍舊擾動我；但我學會仰望那道真光，用聖經的話驅走耳邊的謊言。終於，我穩穩地行走在窄路上，經過狂風雷暴、日曬雨淋，卻依然走在這路中，沒有偏離。
我是多麼享受跟隨光的人生，覺得肩背漸漸失去重量，我健步如飛，如鷹展翅上騰，深信已快抵天城了。
「懷舊電影節，歡迎光臨。」有人高聲呼喊。右側出現一道門，裡面人聲吵雜。「別上當！」我邊提醒自己邊疾步向前。
不幸地，門開了，濃濃的爆米花香奪走我的胃，使我不得不進去。一張巨型海報映入眼簾的，全是我的照片，從少年到中年。我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，走入電影院要看個究竟。偌大的銀幕放映著我的過去，一段接一段盡是我曾有過的傷痛，傷害過我的人鮮活地出現，我對他們的苦毒貫穿全戲，顯得邪惡而兇殘。劇終，我被自己的毒恨吞滅，同時毒害無辜的人，慘不忍睹……我趕忙跑出電影院，又懊悔又慚愧！
我找不回往天城的路，茫茫然不知何去何從？只覺萬念俱灰，倦意欄柵，竟不支倒地…。
長路漫漫專靠主
一場新雨喚醒我絕望的心，我睜開惺忪睡眼，前面站了兩位壯士。
「妳睡了好久。」短髮的那人用手拉起我：「終於醒了。」
「你是誰？」我一腦袋空盪盪，搞不清所以然。
「我是寬恕，他叫忘記背後努力向前。」寬恕對我親切地憨憨笑。
「我的名字太長了，妳就叫我大哥。」那長髮的壯士抓抓頭，對我扮鬼臉。
我頓感豁然開朗，放鬆地回道：「兩位大哥好，你們好壯哦！」
「我們是大力士，要寬恕他人加諸自己的傷害得有巨大的能量，妳愈向前走，懷恨就愈追著妳不肯放過，大哥得猛力把妳拉向前呢！」寬恕解釋道。
「謝謝兩位大哥。」我感激地說：「我現在要往哪兒？」
「要過河。」眼前馬上湧出一條大河，水勢汹汹，嚇得我心臟噗噗跳，飆出一身冷汗。
「怎麼過河呢？」我哆嗦著雙唇問。
「我們抬妳過。」大哥說畢，他和寬恕合力舉起我踏進河水，我的背囊落入河中，隨水流而去。這段路好漫長，我在他倆手裡疲倦地睡著了……。
光照醒我的心，這早晨又是新的。張眼間，偌大的十字架正矗立跟前。基督走近我，伸出祂釘痕的手，柔聲地問：「『悔改』是甚麼呢？」
我握緊著雙手，熱淚盈眶地說：「『悔改』就是這條通往天城的路，我每次走岔，都得設法回到這條路。可是，憑我是回不來的，只有你能把我帶回來。」我俯伏地哀求：「別放棄我，隨時把我帶回來。好嗎？」
祂蹲下扶起我的臉，堅定而溫柔地說：「會，我會的。」
(作者出生於香港，台大中文系畢，先後完成中華福音神學院延伸部證書科及道生神學院宣道碩士，曾於福音機構並基督教報社從事文字工作，獲首屆論壇報雅歌小說獎佳作，文章散見於宇宙光雜誌、論壇報及香港基督教週報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