拒絕耽溺在受害者的角色，奔向自由。
失色的鬱金香
尤塔和我住在同一個社區，卻不常碰面。每次和她聚首，總是繞著不太愉快的話題打轉。今天她來家裡喝下午茶，不過兩個多鐘頭的時間，全家上下都籠罩在她頹喪、埋怨的情緒中。連擺在桌上、專門為她的造訪而買來的鬱金香，都低頭失色許多。
她來告訴我終於和丈夫分居了！問她難不難過，她乾澀地笑說怎麼會？！高興都來不及！現在她和孩子的生活自由快活許多。表面上，她極力表現出輕鬆自在，但是我知道尤塔的內心如颶風過境、翻騰洶湧，否則她不會怒目咬牙，一隻手機械似地把咖啡攪啊攪，卻從沒端起來喝一口。
整個下午她自顧自地絮絮叨叨，我卡在喉嚨裡的邀請：「讓我們一起禱告吧！」一直找不到機會吐出。傾倒完她心裡的「垃圾」之後，尤塔就站起來，匆匆穿上鞋，一溜煙消失在五月的陽光中。
陽光燦爛和煦，照在臉上，卻舒展不了我的愁容。想到自己所處的困境，眉頭不禁鎖得更緊了。尤塔在這個節骨眼上來訪，她的悲劇，成了我的警惕。
維持婚姻生活並不容易。我也和尤塔一樣，時不時就想「落跑」，用拆散、爭吵，或逃避的方式來解決問題。夫妻倆人朝夕相處在同一屋簷下，還在教養下一代、經濟、身分地位等各方面唇齒相依、互相影響，對彼此的依賴與期許越多，失望與傷害也就越大。尤其在一起久了，戀愛時期的新鮮感消失，因為熟悉，也不再討好、迎合對方。這時，雙方的真面目便會顯露無遺。
如果說人的一生中，有許多必須一學再學、持續操練的品格，那麼其中的難項，當屬饒恕一課。在婚姻中學習與實踐饒恕尤其困難。在尤塔的想法裡，她的丈夫不值得愛、不值得信任，也不配得到她的饒恕。她如數家珍、大翻舊帳：昨天才因為他把廚房的流理台搞得溼漉漉而大發雷霆，今天他又故態復萌，你原不原諒他？上次他信誓旦旦：下次孩子的生日宴會一定提早回家，結果又食言，你生不生氣？他答應在週末把放在地上已經半年的畫掛在牆上，結果睡到日上三竿，末了又因為找不到鐵鎚而作罷。你說氣不氣人？！臭襪子亂丟、不分擔家事、忘記結婚紀念日……。
家家有本難念的經，我和她的問題雖然不同，但是尤塔的抱怨不禁讓我顫慄：老是數算別人的罪過，我們的心，若不曉得去原諒，哪能承受得了那經年累月，一樁又一樁的委屈？！
饒恕的界線在哪裡？
但是，饒恕的界線究竟在那裡？小如擠牙膏之類的芝麻蒜皮瑣事，大如不負責任、蓄意欺瞞等等，誰來決定什麼是可以睜一隻眼、閉一隻眼的小事，什麼又是無法原諒的大事？究竟有沒有什麼罪行是無法讓人原諒的？
想到我從小學來的「榜樣」，就是只要有人冒犯我，我就不可輕易放過他！如果不能立即反擊，也得藏在心底，發動冷戰或伺機報復。而如果此人膽敢不過來道歉，我就會耽溺在他的過犯、自己的傷痛中，越想越生氣，而且連帶地把此人過去所有的總總缺失都一併加入。最後這個自己築起的憤怒囚牢越來越高，自己也越陷越深，無法走出。黑暗的勢力緊緊挾持著我，像漩渦一樣把我層層向下牽拖，直至我完全失去饒恕與和解的能力。
長久以來，我未曾意識到這種行為與思考模式對自己，以及他人所造成的嚴重傷害。直到尤塔這次的造訪，目送她茫然佝僂的背影，聖經的話頓時如醍醐灌頂，讓我心眼大開！
彼得說：「你們要謹守、儆醒。你們的仇敵魔鬼，好像吼叫的獅子走來走去，尋找可吞食的人。」(彼前 5:8，新譯本)我們不肯饒恕的態度，正是撒旦所樂見的啊！牠利用總總負面的思想引誘、欺騙我們走進牠所設下的陷阱，讓我們活在仇恨、爭議、不安當中。我們若在思想上給魔鬼留餘地，牠就會得寸進尺，編織更多的埋怨、苦毒， 與自憐，讓我們只看見對方的不是、對我們的虧欠。最後，心裡的積怨越來越多，饒恕便越來越遙不可及。
這正是我的切身經驗！無怪乎保羅督促我們要「以上帝所賜的武器裝備自己……要以真理作腰帶……好使你們能夠抵禦那邪惡者所射出的一切火箭。你們要以救恩作頭盔，以上帝的話作聖靈所賜的寶劍 。」(弗 6:13-17)耶穌要我們原諒別人七十個七次，還說：「你為什麼只看見弟兄眼中的木屑，卻不管自己眼中的大樑呢？」(路6:41，新譯本)
你聽從哪一個聲音？
但是，我們心裡那個邪惡的聲音卻不甘地說：「此人不值得原諒 ！你非得為自己討個公道，爭出個是非不可。」另一個溫柔卻堅定的聲音也自心底響起：「看看十字架上的我吧！想想我如何在被藐視、被棄絕中死亡，只為承擔你們的憂患、擔負你們該受的痛苦。我被刺傷、遭毒打，為的是讓你們得醫治！(參賽53章)我不僅愛你，也愛傷害你的人；我為你，也為他，在身心靈三方面極端的痛苦中受死。你現在所受的苦，有我承受的大嗎？你因為他的過犯所遭受的損失，有我的多嗎？我放棄天上的一切榮耀，降世為人，最後連生命都捨棄！我這麼做，不僅是為你也為他。有什麼人是我不能原諒的呢？不要伸手指責別人，如果我說他可以原諒，你能說不嗎？我為你做那麼多、犧牲那麼多，僅僅要求你去饒恕，難道你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嗎？」
一連串的問號，讓我羞愧低頭、啞口無言。但我同時卻得到另一番啟示，明白饒恕不是矇騙自己，也不是阿Q似地自我安慰，而是健康正確地疏導負面情緒，正視別人的過犯、對我們的傷害，以及自己內心的失望。但是重要的是：在承認這一切不愉快之後，要拒絕耽溺在受害者的角色上，不自憐、不苦毒，也不因為對人的失望，而產生對未來的恐懼與擔憂。
灰心喪氣時，要將目光轉向我們的救主耶穌基督，在心裡下一個決定：沒錯！這人傷了我，而且傷得很深！但是耶穌要我去原諒，所以我願意釋放傷害我的人；我相信耶穌會醫治我心靈的傷痛，彌補我物質方面的損失。重要的是，祂會從苦毒、怨恨中將我釋放出來，幫助我不再背著重擔，繼續向前行！
一面明鏡照本相
饒恕的功課像一面鏡子，不僅照出別人的過失，也照出自己的醜陋。難怪我們想掩面逃避。但是藉由觀念的矯正、對撒旦謊言的警覺，我們可以抵禦錯誤想法與習慣所帶來的詛咒，朝改變與醫治的方向邁出。在耶穌的愛與光中，我看清了自己以往思維中的盲點，願意一步步學習。從修正想法做起，若再次摔跤跌倒時，不消極喪氣地認定自己做不到，而是來到十字架前，在耶穌的愛中尋求力量與恩典，然後再延伸這恩典給我眼中不可愛之人。
我想：如果尤塔試著去饒恕，她的婚姻也許就不會被摧毀；如果我實踐饒恕，我婚姻的根基必會更牢靠，品質也必會更加美善。
得獎感言
在饒恕的功課上，因為自認為做得不夠好，所以覺得沒有資格來撰文。
那一陣子，雖然不打算寫，但是饒恕的議題卻不停在腦中打轉。我知道自己心裡有不願饒恕的黑暗角落，時時受到良心的譴責；理性與本能兩方的鬥爭。
直到尤塔的來訪；直到自己願意坐下來，記錄下與自我的爭戰，以及思維的過程。
畢竟，寫文章，目的在溝通、分享，訴說自己的經歷與掙扎。不因為是作者，便具備一切問題的答案，更不代表自己在各方面都已經相當周全。
尤其饒恕是一個學習的過程，結業證書大概得等我回到天家後才能拿到。因為我們罪人的本性，只要活在世上一天，便免不了傷人與被傷。因此實踐饒恕不能靠感覺，而是一個決定，一個意志上的降服 ，更是需要再三操練的功課。
感謝飛揚雜誌提供一個分享的平台。經由寫作，我得以整理思緒、重新審視腦袋裡的知識，並藉由文字的提醒，再一次督促自己去實行。因為，若空有真理，卻不去實踐，那真是愚人矣！且讓我們繼續努力、彼此共勉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