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家老么容貌俊美，天資聰穎，學習能力強，常令師長嘖嘖稱奇。他是數理之最、音樂奇才，也是長跑健兒。他心思敏銳，樂於助人，不但在校人緣好，對人對己都有責任感。
十四歲起，他的故事卻出現了另一版本。與他手足情深的姊姊哥哥分別患上飲食失調與癲癎症，他成為家裡唯一健康的孩子。更殘酷地，他最崇拜的英雄──父親被中年危機襲擊至精神失序，無心於家庭。瞬間，五口人只剩我和他尚算身心正常。曾經驕寵得近似「小霸王」的老么，遂成了「小爸爸」，陪伴我照顧這遍體鱗傷的巢。
向阿爸天父求救
我們寄居異域，除了教會沒有能融入的社群，是寂寞的華人家庭。這些年間，患厭食症的女兒進出醫院前後兩年，而自幼發展遲緩的大兒子，十六歲時無端地喪失意識，瞬間僵住，每隔幾個月就癲癇發作全身抽搐。老么親睹一切，他跟我到醫院探望姊姊，陪伴鼓勵她進食，又全程照顧癲癇發作至右肩脫臼的哥哥，扶著他陪我一起到急診室，直等哥哥肩關節復位，到夜深人靜才返家。
那些日子，老么正逢關鍵性的中學會考(GCSE)，英國教育局更首次大幅提昇考試難度，要考取最高等級的「九」分非常艱鉅。在師資和教學並未與考試要求並駕提高時，學生莫不叫苦連天，壓力甚大。而我家老么，為家人犧牲許多讀書時間，我深覺對不起他。
由於經常參加少年查經班及基督信仰營會，老么與天上的父親有了親密的連結。有一天他提筆給祂寫信，說：「我的大爸爸，沒有困難是您不能解決的。撒但正在侵略我們，我地上的爸爸病了、逃跑了。求您親自保護我們，當撒但攻過來，您就大聲咆哮，向牠丟手榴彈把牠嚇走。天上的阿爸啊，求您用一圈熊熊烈火把我們家圍起來，使撒但無法靠近。我甚麼都不需要，只想要回原本『快樂的家』！」
他把禱告詞放在枕底，盼望有一天「大爸爸」給他答案。
日復日地，一切沒有改變的跡象，兒子的信心跌到谷底，終日埋首彈琴宣洩內心的痛。他對學業失去自信，覺得無能應付繁重的會考，也不期望未來能進好大學。
憑信心換取禮物
外子的心理困境使他情緒不穩，非常易怒。某個週末，他為了九年前早已事過境遷的事，跟鄰居爆發衝突，大聲叫罵。正在預備考試的老么受不了父親的行為，忿然背起書包衝出家門，哭得很傷心。我邊安撫他，邊陪他尋找溫習的地方。他告訴我：家裡的事使他腦海一片空白，好幾週不能讀書，但很快就有廿幾個考試，他覺得這次完蛋了。
面對家庭這幅風景，壓根兒我也想逃。然而，為母者是「強」的！為了我唯一健康的老么，我咬緊牙關，堅強地穩住孩子的情緒。我懇請教會牧者及全球各地的基督徒朋友為他禱告。我也經常鼓勵他要抓住天上的「大爸爸」，說：「祂是最有能力的父親，沒有問題可以難倒祂。」老么聳聳肩，只感無奈。
其實，我喜悅自己處在完全無能為力的地步，因為上帝的能力是在基督徒的軟弱上顯得完全。年輕的我也遭遇過抱病赴試後，深感挫敗的光景。但奇妙地，上帝讓我考獲預料之外的好成績。這提醒我：「要用『信心』換取勝利的禮物。」我好想將這得勝的秘笈傳授給兒子，但這必須是上帝給他的經歷，就只好把一切交給天父，讓「大爸爸」親自向他顯明。
「大爸爸」蹺腳宣示
中學會考放榜當天，老么甫結束青少年基督徒夏令營由南北上，扺達時已是下午，全校只剩他未領成績單。幾天不見，老么變得喜樂而自信，跟我侃侃談起營會的種種，說：「媽媽，我不擔心，上帝是最愛我的『大爸爸』，祂一定會帶領我的人生。」我聽得好感動！是上帝向他顯明這寶貝的父子關係，兒子才能如此全然交託、放鬆地投入「大爸爸」的巨臂裡。
之後，我們背著營會的行囊前往學校領成績單。剛出院的女兒正在校門等候，要陪弟弟進校看考試結果，萬一不理想，就馬上給他加油打氣。我站在校外不斷禱告，求天父與小兒同在，無論成績如何，都能懷著盼望，在往後的學習路上繼續努力，並加添他信心依靠「大爸爸」。
過不久，姊弟倆邊談話邊走出來，女兒神秘地說：「可能要重考？」我的心似鉛球般沉了一下，卻仍輕鬆地說：「沒關係…」
然後，兒子打開他的成績單，「揚」在我眼前──是「清一色」的「九」分，十科全考獲最高分。當天報紙刊登：是屆會考五十多萬名十六歲考生中，只有七百三十二名獲七科以上最高分成績，而全部科目都獲最高分者就更少了。兒子來自教育品質欠佳的北英格蘭一所普通公立中學，他打敗無數私立貴族名校的考生，躍身全國最高分之列。
我仰頭觀天，想像萬里無雲的晴空之上，「大爸爸」正蹺著腳，宣示得意的眼神，說：「See！」
三人相視歡笑，滿心驚訝：「上帝真的很厲害！」
無法言喻的元素
自此，老么煥然一新，變得成熟而有主見。面對高級程度會考（A-Level）的壓力，他認真讀書、練琴、跑步及參與音樂敬拜，過得很充實。他對數理無比鍾愛，讚嘆：「數學是美麗的藝術！」要將數理應用在電腦工程上，計劃往後投身「人工智能」的專業。
「媽媽，我想報考鋼琴演奏級。」
「哦？你要預備申請大學的考試，同時要考八級小提琴，不會太重嗎？」
「我能應付。」
小兒子陽光普照，敢於挑戰自己，邊讀書邊練琴，演奏難度極高的曲目。他成了學校的「奇人」，學科領悟力閃耀生輝，卻樂於指導同學，女生們對他讚不絕口，說：「So smart!」
整個學年結束，老么完成期末考，即將面對八級小提琴及演奏級鋼琴的考試。聽他的音樂，流淌過耳的不單是漂亮的音色、充沛的情感，更是某種無法言喻的元素深深吸引我，覺得這是拿到最高分「優異」等級的關鍵。
考試前夕，我親睹兒子的表現，那激越磅礡的音樂氣勢自他靈魂深處湧過全身，盪起了一股力量，令他身心靈盡情融入演奏中，樂音充滿震撼力。結果出爐時，在我的預料中，他兩項都獲最高等優異成績。
在天父裡的自信
這段日子，先生多次禱告求晉升卻沒著落，就懷疑：「上帝並非無所不能。」我轉問老么：「你覺得上帝有做不到的事嗎？」他篤定地搖搖頭：「沒有。」
「為何有時禱告沒效呢？」我反問。
「祂是天父上帝，祂有權決定，並給我們最好的安排！」他說得泰然。
我聽得心動，霎時恍悟他音樂裡那種「無法言喻的元素」，正是跌入「大爸爸」的巨臂後，所燃起的生命能量，叫做「自信」。
(作者出生於香港，台大中文系畢業。先後完成中華福音神學院延伸部證書科，及道生神學院宣道碩士。曾於福音機構並基督教報社從事文字工作，獲首屆論壇報雅歌小說獎佳作，文章散見於宇宙光雜誌、論壇報及香港基督教週報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