願你是我永遠的朋友

二十年前深秋,肖君和我,結成天涯知己;兩千年前稅關,主和罪人,建立朋友情誼。

「我們要是不能做最好的朋友,就做仇敵吧。」這是我對同班同學肖君說的一句話,時在二十年前,我讀大學的時候。那是深秋,滿城落葉,一地清風,明淨空闊的藍天上嵌著一輪白日。幾天前,我和肖君之間鬧得很不愉快,我傷害了他的感情,也傷害了我們之間建立不久的友誼,而這一份友誼正是我十分珍視的。於是,就在一天的下午,我們兩人漫步來到文科教學樓的後面,站在那裡爭論我們之間的友誼將何去何從。肖君誠懇地對我說:「我們將來就保持一般的同學關係吧。」我搖頭說﹕「不!不!」接著就有了我那一番話,「我們要是不能做最好的朋友,就變成仇敵吧。」

友情天地長

肖君苦笑﹕「你怎麼老是走極端呢?」

我嘆了一口氣,說﹕「那就是我,我也沒法子。」

肖君撓了幾下頭說﹕「好吧,好吧。」停了一下,他給了我一拳,輕輕的一拳,打在我的胸口上,然後,帶著一臉的無奈說﹕「你呀,你呀。」

就這樣,我與肖君成了最好的朋友,轉眼間,二十年過去了。

肖君,你於我亦兄亦友。在異國他鄉,與昔日的朋友相距都太遠了,只能在思緒與睡夢中相會,但我始終忘不了你。想起你的時候,我心中流動的是那一段沁透我心的美妙旋律—─友誼地久天長。隨著這旋律跳動的是我那顆赤誠的心,還有那不願言在人前的男子漢深情與惆悵。「人生得一知己足矣,斯當斯世而同懷。」這話是魯迅先生說的吧。二十年來,我一直把你視為知己。人生知己難求,我得到了,這是上蒼對我的祝福,我感恩。

海外存知己

當年與肖君成為知己三年後,大學畢業了。別離時,我故作豪放,對他吟誦了一句中國文人都熟知的名句﹕「海內存知己,天涯若比鄰。」誰料到,這一句話竟被我說中了,我真的來到了天涯—美國。「海內存知己」於是變成了「海外存知己」,並且是地地道道的海外。「海外」這個詞,當年在大陸搞階級鬥爭的歲月裡,若是變成了「海外關係」,就有無窮的後患。現在雖不那麼嚴重,甚至有些吃香,但海外就是海外,隔著山重重,水重重,雲重重,人不能常相見。

好朋友落在海一角,天一邊,隔海隔山相望相憶,總有幾分無奈。不止「有朋自遠方來」成了奢望,就連有朋友之書信自遠方來,也由於其他通訊太發達而不多了。到美國七年,我曾三次回國探親,不算少了。但每一次飛機剛剛離開北京國際機場,我還是一陣心酸,忍不住問自己﹕「天哪!什麼時候我能再回來?」

知己何處覓

我那顆心牽掛的,是生我養我的故土,是在故土上生老病死的父老鄉親。活在親人中,我知道我是屬于家鄉的,我屬于你們—我的親朋好友,我的骨肉之親。無論我多麼疲倦,無論我如何傷心,只要是人在家鄉,就可以隨意地推開朋友的家門,隨意地找一個地方,然後隨意地躺下,閉上雙眼。我心知道,沒有人會怪罪我、討厭我。我知道,我旁邊會有一杯剛剛泡好的熱茶,耳邊能聽到輕輕離去的腳步。

幾十年了,走過了許多的地方,見到了許多的人,但像肖君這樣的人,我見得不多。見到了,又相知的,就更少。相知而又能掏出一顆心,以心相印,只能屈指去數了。相逢時一笑,捶一拳,拍拍肩膀,一切盡在不言中,心安寧了,知道自己到家了,這就是朋友。有這樣的朋友,不枉我二十年的思念,不枉我為得到這友誼而付出的心酸與痛苦。

我曾對肖君說:「孔夫子曰﹕『友直,友諒,友多聞。』聞多識廣,那是我心嚮往但作不到的,就像站在平原望著遠方的高山一樣。容得下「諒」字的那個心胸,我自愧不如你,心寬是你的長處,是你為人的厚道處。我與你相交,盼的就是作你的直友,經常挑你的刺,看見你的過錯就坦白地說出來,不管你願不願意聽。」

我還真的努力去作了。大學時 代,我還是個光棍,婚姻的經驗一點也沒有,但我就敢於在婚姻問題上一再向肖君提出忠告,也不在乎他聽了煩不煩。反正我認定我的角色就像一個牛虻,不時地刺好友一下。當然那也是因為我心裡有底,無論我怎麼刺肖君,他都不會往壞處裏想,即使把他刺痛了,他頂多也就是說「好了,好了」。他不會翻臉不認人,更不會絕情地大喝一聲﹕「推出去,斬了!」

傾聽的耳朵

這就是朋友,無論有多少風吹過去雨淋下來,挺直地堅立在那裡的,始終是一個堂堂的「信」字。與肖君交朋友的最大感受,也就是這一個「信」字﹕信得過,靠得住,什麼話都敢掏給他說。就像培根說的那樣﹕「對一個真心的朋友,你可以傳達你的憂愁、歡悅、恐懼、希望、疑忌、諫諍,以及任何壓在你心上的事情。」雖然肖君不是一個善於講話,用言語來安慰人的朋友,但是,當我在講述心頭的煩惱和靈魂的恐懼時,他總是用心地在聽。當我看到他目光中流露出的真誠時,我知道我是活在朋友的愛中,而非獨自在漠漠的荒原。

我想這種信得過的感受就是被人所接納吧。朋友之所以為朋友,就在於彼此能夠坦誠地接納對方,包括接納對方的缺點。

我是一個缺點非常明顯的人,特別是我的嘴,常常得罪人,自然也傷害過肖君,但他從來沒有怪罪我,更沒有懷恨在心。我也知道我的缺點是我生命中的黑影,但卻無力擺脫它們。在那次和肖君爭論之前的幾個晚上,我曾在校園旁的那片樹林中漫步了許多次,我問我的靈魂,你為什麼充滿了黑暗?為什麼你傷害最深的恰恰是對你最好的人,我似乎明白,但又不甚明白。

理解與接納

有一個周末的晚上,我和來自內蒙古的一個同學在肖君家喝酒,酒越喝越多,話越聊越長。他講起了他去世不久的父親,我說起了我那不幸被水淹死的小外甥,肖君則在廚房裡忙著,作了一道又一道的菜。我不知道我喝了多少酒,只知道最後大喊一聲﹕「不好,我要吐了!」然後就一直吐得似乎把胃裡的苦水都吐出來了。肖君那個鳥籠子大的房間被我弄得不成樣子。但肖君只是笑了笑,一邊收拾,一邊開玩笑說,「你沒有酒量,逞什麼能啊!」然後又誠懇地告訴我,不要喝悶酒,喝酒時不要老講傷心事。那時還沒有流行「理解萬歲」這個詞,但我知道這就是理解。朋友之為朋友就在於你能被理解,沒有理解就沒有接納,就沒有朋友。

肖君家在本地,我家在外地。那時學校還常吃高粱米飯,害得南方來的同學老喊胃疼。雖然我是北方漢子,已經吃慣了高粱米,但肖君還是時常叫我在周末到他家改善改善伙食。其實我雖然饞肉,饞餃子,但我到肖君家吃飯主要不是因為解饞,而是滿足心靈的渴望,渴望家的溫馨,渴望得到兄長的愛。人心中有一種渴望,渴望被人接納。渴望在愛之中被接納,在理解和饒恕之中被接納。一個真誠的朋友,就是接納你的一個「家」。

生命之陰影

但是,無論怎麼好的朋友,也有無法接納的地方和時候。就像我和肖君,雖然我們親如兄弟,但也有不和的時候,所以有爭執,有辯解,會發火,會嘆氣。我為此也曾痛苦過、迷茫過。難道人與人之間,真的永遠不能彼此理解?高山流水般的完全接納,那只是人的一個夢嗎?

直到有一天,在生命中遇到了耶穌,我才明白了人為什麼彼此間不可能完全理解、完全接納。因為我們都是不完美的人、有缺陷的人每一個生命中都帶著陰影,每一個靈魂都擺脫不了邪惡。

我也知道,我不該也沒有權利向人要求純粹的愛、完全的理解、無條件的接納。那樣的要求對於人來說是完全不可能作到的事情,簡直是強人所難。

罪人蒙接納

讀福音書,有一個故事深深地感動了我。耶穌在出來傳福音時,有一次路過一個收稅的關卡,看到收稅人馬太。耶穌就對他說﹕「來跟從我!」馬太就起來跟從了他。耶穌──上帝之子,竟然要一個稅吏作他的門徒,這就是在今天的中國也是不可思議,因為我們都知道有多少貪污、受賄、敲詐勒索的事情在稅務局發生。但耶穌不僅收馬太作他的門徒,而且還到他家中吃飯,並且是和許多的稅吏及其他被認為是壞人的人一道吃飯。

耶穌知道他們是在德性上和靈性上都有病的人,知道他們是不被社會上的好人所接納的人,但他還是以慈悲的心接納了他們,願一生一世作他們的朋友,甚至為他們捨出性命。當保羅認識自己是罪人中的罪魁禍首時,他曾深情地說:「為義人死,是少有的;為仁人死,或者有敢作的。唯有基督在我們還在作罪人的時候為我們死,神的愛就在此向我們顯明了。」

當我在祈禱中被耶穌無條件的愛所接納的時候,我知道耶穌是為我而死的,他愛我,願意作我的朋友,從今世直到永遠。

肖兄,寫到這裡,老弟恨不把我的心掏給你,讓你能看到耶穌。

好朋友耶穌

我的好朋友、好兄長,老弟對你說句心裡話﹕「雖然活了四十多年,但我們活得沒勁。我們既沒有成為我們渴望成為的人,也不能拒絕成為我們不願意成為的人;我們既不能完全地接納他人,也無法坦蕩地接納自己,更不願意被神所接納。我們似乎從來就沒有完全地接納一個人,也未曾被任何一個人所完全接納。」

不必怨命運如此殘酷,人生就是如此。我們不必對人苛刻,也不必對自己苛刻,那對自己、對別人都不公平。

但在人的絕望處有耶穌。他願意以無條件的愛來接納你我,我們所需要說的只是一句話﹕「耶穌,我願意做你的朋友。」

我的好朋友啊,有一句話,我不說你也會知道,我願你是我永遠的朋友。但有一句話,我不說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、是否明白﹕「我願你我都做耶穌的朋友,這樣你就是我永遠的朋友,永不分離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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