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餐桌前,夫婦倆如往常般地安靜用餐,但心裡卻百感交織著,只因昨晚丹尼爾那一通電話……
王大奎雖也心神不定,但他更多的是期待和喜悅,一想起就說:「他們感恩節要回來,能看到小丹丹,還有他弟弟…真想他們呀!」王太聽著不由一陣心悸,是喜悅,也連帶著情何以堪的哀戚。
樣樣具備,迎美好
王大奎夫婦是改革開放後,早期來美的留學生。當時電腦正起步,這領域容易謀職,他兩放棄了本科改念電腦,勤奮努力穫碩士文憑後,夫妻兩帶著幼兒園的女兒,來到芝加哥任職就業。拿到居留,又在郊區買了棟環境優美獨立洋房,按軌道前進,順利達成追求目標,生活滿足安定。
一晃三十多年了,辛苦半生,老倆口也列入退休族,盼到互扶持、享晚年之時刻,卻因著女兒揚揚意外驟逝,頓失歡笑急遽蒼老,憔悴恍惚沉痛步緩。揚揚自小聰穎品學兼優,在雙親全力陪護中,成長過程健康順利,沒叫父母太多操心。高中畢業後,因興趣所至,她選擇去德州某專校唸護理。開學前,王大奎夫婦忙於採購滿載日用品,長途駕車送她入學住宿。揚揚同寢室友是一位來自廣西的同學菁菁,揚揚中文辭不達意,菁菁正努力學英文,互補間成了知心朋友。她兩一起被邀請加入校園團契,閱讀查經認識了基督。自此揚揚不時地向父母傳福音,開始王大奎夫婦是拒絕的,但明顯福音的種子已撒下。
護校畢業後,揚揚在當地一所基督教醫院任職,跟父母兩地相距遙遠,以信息通報彼此平安近況。其中樂見的是,揚揚認識醫院一位美籍化驗師丹尼爾。他生長在基督徒家庭,誠懇安靜話不多,但只要談到有關基督救贖話題,他就立刻專心傳揚勸人歸主。王家夫婦第一次見丹尼爾,就認同且歡喜接納了他,也是因丹尼爾的傳講,他們願意去附近一所中國教會,又參加教會查經班。不久受洗,愛主生命亦見萌芽。夫婦倆對這位準女婿都格外滿意。
乘龍快婿,享天倫
揚揚婚禮設在當地教會,儀式簡明端靜,敬虔莊嚴,來賓不多,都是教會熟友。餐飲桌間沒有鋪張,只見熱絡的笑容祝福。女兒笑臉欣然,展溢幸福。王太高興得擦拭眼淚,丹尼爾遞杯橘子汁,輕語誠懇地説:「媽,妳沒有失去女兒,今天妳還賺到了一個兒子,感恩笑笑吧!」丹尼爾頭一次叫王太,媽!生動又自然,喜極下王太盈眶的淚水更熱了。
揚揚特地介紹那位同校畢業、同院任職,且同一所教會的好姐妹菁菁。她獨自在美,體形微胖討喜,眼鏡片遮不住兩個小眼睛,看上去憨厚實忱。揚揚説:「菁菁善良嫻淑,可會疼人嘍!她現在正有位男友交往著哩!」異鄉兩個孩子結識成相投的朋友,親如姐妹,王太太也莫大欣慰。寄包裹食品都吩咐記得要給菁菁同享,只因兩州距離太遠,要不然真巴不得常作些熱騰騰的美食給她們。
翌年,小丹丹出生,大奎夫妻晉級姥爺、姥姥之輩。他們前去探望,懷抱著小丹丹喜悅滿足,愛孫親情難以言喻。回家後格外想念小丹丹,為多抱抱他,老倆口也商議著有意搬去德州。
上次見到女兒一家,是小丹丹兩歲生日,那天丹尼爾父母和菁菁也在。大家圍著小丹丹唱生日快樂歌,孩子熱烈拍起雙手,活潑愛動,説話能表達出意思了,出口全是英文。對此王太表示趁幼兒期,若能領他學習用中文,喊我們一聲姥爺姥姥多好。當然這只是自己的盼望,其難以實現的客觀因素也很多,揚揚自己中文就有限,小丹丹是祖父母照管,學中文對話機會不多。揚揚中文不行,是自己失責,全職工作無暇顧及,認為英文才是主語,中文會點就行了,如今悔悟也莫及。揚揚從王太漠然眼神看出,她說著:「媽,有主恩同在的孩子,智慧身心健康成長,討主喜悅才更重要。」王太笑笑還沒搭話,揚揚接著又說:「我們家還有菁菁阿姨呀,她才是我們母子的中文老師哩!」大家目光同時轉向菁菁,小丹丹正和菁菁膩著,菁菁也爽快地接話:「我擔當重任吧!我自小沒媽,特別愛孩子。」王太說:「難為妳盡心吧!願他母子兩可教也!」
痛失愛女,陷絕望
歡樂喜笑聲耳邊繞音猶清晰,孰料當日卻是老雙親和愛女最後一次的相聚。
那天接丹尼爾電話,揚揚下班行駛高速公路上,被一輛失控的貨運車撞上,現正在醫院搶救。
王太曚了,臉色蒼白癱弱得昏厥。大奎通知教會,牧師召集會友同心迫切禱告,又張羅訂機票,送他們到機場。大奎夫婦如魂魄失散,全程茫然蹣跚步履。機場那邊接扶他們的是菁菁,菁菁克制不住抽搐哭泣,只說出叫他們心裡作好最壞準備。車直接奔駛醫院。經過醫護清理,揚揚面容安祥地躺在床上沉睡了。自那刻起大奎夫婦的世界也坍塌了。生命中抽離出揚揚,他們還剩下什麼?兩年來飲淚吞哀,發呆愁苦,還更多的是跟神爭執,質疑神祂的愛究竟在那?讓他們老年如此淒涼慘痛,身心絕望。
失愛妻陷入沉痛的丹尼爾,從未忽略他們,常來電話問慰。聽著小丹丹童音洋腔,喊著姥姥姥爺,更為之心碎。丹尼爾多次計劃帶孩子前來看望,他們避免觸景生悲而婉拒。大奎還算堅強,王太深沉靜默,常哀戚嘆息。他們心情低旋在深谷裡。教會姐妹輪流送餐食陪護著 ,牧師師母時常登門,用神的話安慰、禱告:「求神親自帶他們走出這絕望深淵,給他們經過水火到達豐盛之地;從前風聞有你,現在親眼看到你,讓約伯的經歷真實臨到。」苦楚中,神的眼目時時眷顧,有時神的話也使他們心靈受感動,明白世間所有都極為有限,惟上帝的愛是永恆不變的。神的手攙扶他們走出死蔭幽谷,修復他們破碎的心。終於兩人願意再來到神面前屈膝禱告,漸漸恢復跟神的關係。神親手堅立他們的身心靈,靠主再健壯起來。
女婿再婚,怨波起
兩年後,當丹尼爾告知要再結婚,對象正是菁菁,那時刻他們看似已平靜的心,又被攪亂錯愕,衝激起難以訴說的怨波…再怎麼想,也想不到會是這樣!然而神的話及時臨到「…我向你們所懷的意念是賜平安的意念,不是降災禍的意念,叫你們末後有指望!」神親自挪去他們的心思揣測,而願意順服接受這事實,並且寄去賀禮和祝福。夫妻倆驚訝自己的堅強寬大,也都深信這美善是出於神。
昨晚,丹尼爾在電話中說,小丹丹學校感恩節放假,他的弟弟也滿一歲了,全家要來與大奎夫婦同過感恩節,盼望團圓。
「這一家除了小丹丹,我還能認誰是親人呀?」王太又免不了心生傷感。
「他們都是親人呀,老太太!」大奎體恤地安慰,還叮嚀「我們得安排他們房間,想想他們喜歡吃什麼,就做些吧!」老夫妻用心籌劃著招待他們。
等待中,顯然大奎興奮較多,王太也盼望,但內心還存著糾結,她問神,我該擁有多大的愛心去接納這一家?是親人還是客人?神的回答很明確:「愛是聖靈所賜最大的恩賜,我願意多而又多地賜予追隨順服我的人。」王太流淚喃喃地說:「我軟弱又無力,需要你的愛澆灌,我的主,求賜給我你的愛!」
感恩節是傳統大節日,正如國內過年一樣,家家戶戶盼團聚歡度佳節。
大奎看著壁鐘:「又不肯麻煩我去接機,非要Uber過來…這會想是在路上了。」老倆口不時巴望窗外,又仔細聽著開近來的車聲…那是節日前一天的傍晚,這冬雪不多,還挺暖。
隨著門鈴響,又傳來孩子姥爺姥姥的叫喚。可愛兄弟兩,迎面撲向他們懷抱。丹尼爾和菁菁也隨之進來:「爸爸媽媽!」
菁菁笑容可掬,緊抱住他們,潸然擁泣。王太自己都沒意識失魂似的:「揚揚,我的女兒呀!
菁菁,菁菁妳也是我的好女兒呀!」明顯這就是一個家庭的團圓。淚水串流起是歡喜。晚餐王太刻意準備丹尼爾最愛吃的炸醬麵,簡單豐盛老少暢懷。
晚間孩子入睡後,大奎端來四杯綠茶,圍坐小桌,用英語傾心敞開說話。
重獲女兒,慶團圓
王太直接開啟話題:「那時揚揚說妳正談著對象…」這敏銳又避免不掉的話題,大奎使眼色已來不了,菁菁沒立即應答,面露沉肅的丹尼爾,很快釋然地說:「小丹丹需要媽媽,格外黏她,開始我也不明白,後看到孩子怎麼都離不開她,我抱著他禱告又禱告,就是這個結果,相信是神的美意成就。」
菁菁才接話說:「出事當日,我趕到醫院,揚揚已垂危,丹尼爾床榻怔忡無語,揚揚微弱地,叫我照顧他父子…」她停頓一下,努力要揮去那難以承載的悲痛。「小丹丹看到我就叫媽,就要我陪著,不准我走否則就大哭不睡,同時我也感受到自己心深處,存在一份母子之親,確定離不開了!」此刻豁然明澈了,王太緊握菁菁的雙手颤抖著,這時說什麼都語拙,任感恩的淚激湧。丹尼爾調適氣氛,輕鬆地說:「菁菁婚後就辭去工作,全職照理家,我們都需要她,小丹丹現在中文很溜,他母子倒成了一國,把我放一邊啦!」王太:「妳就是小丹丹的親媽,是神還給我的女兒!」
菁菁拿出一個信封交給他們:「這是車禍的理賠款,請爸媽收下吧!」老倆口立即推辭,大奎說:「我兩領雙份退休金,足夠養老的。你們留著,等兩位寶貝孫子讀大學時用得著。」
王太接著說:「常帶我兩個孫子回來看望,叫聲姥爺姥姥,一家歡聚就是我們晚年最開心的。」
翌日,感恩節,王家重溫起多年失去的闔第歡笑。特別拍下全家福相片,小丹丹倚在大奎腿旁,王太抱著弟弟,個個笑臉燦爛。老倆口沉浸在與親人久別重逢的歡愉裡,深切領悟到天父的心思意念,祂親自補償我們所失去的。
感恩晚餐,大奎起身謝飯:「耶和華啊,你的作為何等奇妙!你擦拭人的淚,醫治傷痛者的心,讓孤獨的有溫暖家,你的作為何其偉大!我們的家庭又恢復往日美滿,這誠然是你恩手重新建立的,你是我們永遠依靠的主!」
(作者1977年來自台灣高雄。已退休,目前在一所公立中學任part time職工,並與夫婿在芝加哥華人教會新光堂事奉。 )
評審評語
.這是篇極具畫面感的佳作,情節的鋪陳與前後的呼應完整緊湊,在多處都令人感動落淚,讀完有大呼過癮,讚嘆「神的道路高過人的道路,神的智慧高過人的智慧」的感動。筆者在內心掙扎的描述上,無論是跨文化的、親情上的,雖簡潔卻更顯真摯,能撥動人心的共鳴。在「失而復得」的體認上給了讀者很大的驚喜。
.以小說形式表達,交代背景的敍述,全文順暢,乾脆俐落,也轉折得好。其中對信仰的描述,以及一步步揭開的實情,寫得非常自然。走過人生低谷,攀向人生高原,是值得慶祝的喜悅。
.曾經傷痛過,襯托出現在的喜樂是何等珍貴。走過傷痛又走入喜樂的人也許不少,但走過傷痛進入喜樂的人中間,卻只有少數人懂得向神感恩,少數人有心使用文筆來見證神恩。寫下來複習神恩的歷程,更是彌足珍貴。
得獎感言
從入小學到及長就業,第一名都是看別人拿。感謝神恩待,在我退休已臨老的階段,終於榮獲此生第一個第一名,歡喜之情溢於言表。這是鼓勵,讓我更虛心倚靠神,善用神所賜的恩賜,在神家作一個忠心的好僕人,榮耀歸于神。
人生在世必遇苦難,但神已應許,惟在基督裡有平安。拙文借老夫妻的遭遇,看到他們失措煎熬,再回轉向神,神自己就補償。提醒我們日常跟神要建立、維持親密關係,在患難時親身經歷祂的愛,方能挺得住。在這隔離期間,我們有更多時間靈修禱告親近祂,思想祂的話語得安慰。祈求聖靈充滿,作我們隨時的幫助。
疫情仍漫延,除了盡自己的責任,做好全備防疫外,健康喜樂倚靠神,是我的免疫力。謹與讀者共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