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熙大帝的基督思想

一提及中國的古代封建帝王，給今人的印象幾乎都不外似一個模子卡出來的：閉關鎖國，築起長城縮踞於內稱王稱霸，鄙視、不屑一聞蕃夷之事等。不過也偶有例外的，像清朝康熙大帝就不同凡響。

雄才開朗的康熙

關於這位「一代明君」豐功偉績、書籍、史料、影視作品汗牛充棟；正說、戲說、野史多如牛毛。但是對於他的宗教信仰方面，著墨的卻極少，宮廷檔案也諱忌莫深。不過從康熙自己不避諱的詩賦當中，卻不難拼圖出個大約輪廓來。原來，別看他傳統觀念深重，被世人稱為「康熙老佛爺」，可並未拘泥於孔孟、老莊這些東方之道，對舶來之經、西方新思維等興趣亦濃，尤其著迷於當時傳入的基督教教義、文藝復興後的歐洲文明。在那個封閉的年代，頭腦如此開化，甚至都使近四百年後的今天置身歐美的我等眾多華裔汗顏。

說來也有趣，康熙上臺就有點「戲劇性」，而且是沾了「洋」光的結果。原來順治皇帝在駕崩之前，打算報復他母親孝莊皇太后，不想傳位給兒子而是給堂兄弟，這樣一來新主之母就會成為太后，孝莊便遜色、大權旁落了。莊妃自然清楚這其中的利害，便找來許多重臣去說服皇上，皆不奏效。最後請出頗得順治信賴的德國傳教士湯若望前往，據說遊說成功了，在先帝垂詢他哪個皇子可以繼承大位時，神父的意見是「已經出過痘、不會再傳染天花的」。而三兒子康熙幼年出過天花，皇上怕他死於宮內或者感染別人，當時將其送至紫禁城外的福佑寺，請乳母孫氏等在宮外照料撫養，後者便是《紅樓夢》一書的作者曹雪芹的曾祖母，所以康熙繼位後對曹家恩待有加。

就是這樣，年僅八歲的康熙後來登了基。而在他長達六十年的王朝中，始終不乏洋顧問大臣，著名的像比利時人南懷仁，意大利人朗士寧，法國人張誠、白晉，葡萄牙人徐日升等，他們雖然都是傳教士，但卻精通曆法、科學、醫術、繪畫等，帶來了天朝聞所未聞的洋玩意與思想。皇帝在退朝以後，每每跟這些傳道者們談經論道，探討哲學、數學原理、聖經，故而對西方宗教、基督精神認知頗多，大大影響了這位天子施展雄才大略、文治武功，盛極一時。

深刻認識上帝

我們僅僅從現今中國教堂所流行的一幅康熙所題寫的對聯「全能全知全美善，至公至義至仁慈」來看，便不難窺出，先皇諳熟教會歷史淵源與《聖經》內容；還有一幅「無始無終，先作形聲真主宰；宣仁宣義，聿昭拯濟大權衡」，也顯示出他對自有永有、拯救人類的上帝的認識，頗為全面，程度非同一般。更令人意外的是，康熙還有多首這一類主題的詩賦，獨辟了「洋事中頌」古詩的先河。例如「森森萬象眼輪中，須識由來是化工。體一何終而何始，位三非寂亦非空。地堂久為初人閉，天路新憑聖子通。除卻異端無忌憚，真儒若個不欽崇」，說出了基督教「三位一體」的教義內核，以及若不藉著耶穌，沒人可以到天父那裡去的唯一真理與道路。還有「妙道玄玄何處尋，在兹帝監意森森。群生蒙昧迷歧徑，世教衰微啟福音。自古昭昭臨下士，由來赫赫顯人心。而今基督恩光照，我也潸潸淚滿襟」，足以見聖道對他個人的感動之深。

清楚明白救恩

另外一首《生命之寶》亦很精辟，酷似所羅門王《傳道書》或者《箴言》的風格。「天上寶日月星辰，地上寶五穀金銀。國需寶正直忠臣，家需寶孝子賢孫。黃金白玉非為寶，祇有生命一世閑。百歲三萬六千日，若無生命最可憐。來時糊塗去時亡，空度人間夢一場。口中吃盡百和味，身上穿成朝服衣。五湖四海為上客，如何落在帝王家。世間最大為生死，白玉黃金也枉然。淡飯清粥充一飢，錦衣那著幾千年。天門久為初人開，福路全是聖子通。我願接受神聖子，兒子名份得永生。」

但最為膾炙人口、流傳甚廣的，是一首七律《基督死》，它言簡意賅地歸納總結出了《新約》福音書中關於耶穌的生平事跡，尤其是聖子受難之情節及其深遠意義。後人一般又稱之為《康熙十字歌》，臺灣有的教會還將它整理譜曲、在各個教堂聚會時傳唱，歌名叫《十架頌》，可以算得上唯一由皇帝作詞、中國最早的聖樂讚美詩了。

「功成十架血半溪，百丈恩流分自西。身列四衙半夜路，徒方三背兩番雞。五千鞭撻寸膚裂，六尺懸垂二盜齊。慘慟八垓驚九品，七言一畢萬靈啼。」

頭兩句，開宗明義了耶穌當初為人類死在十字架上，是奉了上帝的差遣和旨意，他的血如泉源湧出來，幾乎成了溪水，又化作救恩的洪流，來洗淨世人的罪愆，成就了天父的救贖之工﹔而此分和這件事情發生於對中國人來講的西域〔即現今的以色列〕，但遠在東方的作者其人，以及臣民也都與之有份。

第三句，是記載耶穌在午夜時分被拘捕，然後半夜裡接連跑路、被分別押往四個衙門受審﹕祭司亞那府，該亞法府，彼拉多總督府，希律王宮。但是當權者們都找不到他犯罪的証據，那是因為耶穌係神子，聖潔無瑕，文士和祭司不過是出於嫉妒而故意陷害他。

第四句，是說門徒彼得，他曾幾何時還信誓旦旦：不背叛老師，但卻在耶穌被逮之後，雞叫兩遍之前三次睜眼說瞎話不認識恩師，恰如耶穌事先所預言的那樣。第五六句，指耶穌受審時所遭受羅馬士兵們的鞭笞酷刑，他被打得皮開肉綻，血肉模糊，而後又被送上高約六尺的十字架，左右還分別釘著兩個強盜。

最末兩句，是說這一慘案，驚動了八方各個階層的官宦與民眾。耶穌在臨終前斷斷續續一共講了七句話，然後溘然離世。他一死，替人類作挽回祭的大功便告成了，世間萬靈頓時啼哭，同時也甦醒過來，信的人可以藉著「替罪羊」的血獲救。

熟讀深解聖經

這首詩，從寫作技法上，沿用了舊辭數字詩的手法，從“半”、一開始，直到千、萬、以及丈、尺、寸、分等，將中國的度量衡單位囊括融匯在其中，渾然結成和諧的一體，無懈可擊。從主題內容上，畫龍點睛，洗煉出了基督教的精髓，如果不是嫻熟福音書於胸中、深解其意的話，是絕不會下筆如此有神的。眾所周知康熙帝文才過人，一生賦詩無數，這首「讀後感」式的獨特詩文，卻是截然不同地耐人尋味，意義非凡。如果他不曾反複咀嚼、研讀《聖經》，怎麼能夠寫出事關信仰如此之深的佳文傑作來呢﹖

即使是在以基督教精神立國的美加，虔誠的現代信徒們讀起這古詩來，仍然是一種很大的享受和震撼，不得不由衷地佩服這位「皇帝老兒」對洋經的理解之透、寫作功力之勁道。坦白地說，這些年來我在北美沒少聽過各類講道，還真沒有一位能把耶穌受難以及它對塵間世人的意義，提煉得這麼簡潔意賅的，這大概歸功於聖靈對康熙的特別感動吧。據說大帝本人曾宣稱自己要信主，並讓全國也皈依基督，但究竟真像傳聞的那般，受浸了沒有，則無從考證；即便真有其事，恐也不會記錄在案的，因有悖於「祖制、國體」，所以皆是推測而已。至於他是否在思想上「入了教」，不得而知，不過衝著這些詩詞的靈命深度，不無可能。所以，若是有朝一日基督徒在天庭裡邂逅了他，也毋庸大驚小怪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