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傑,一個年8歲的小男孩,圓圓的臉,大大的眸子在那咕碌碌的轉。他正坐在我的面前,和孩子自我介紹過後,就和孩子東南西北的閒聊了起來,話鋒一轉,轉到今天談話的目的上。
「我可以看看你的作業本嗎?」我問道。
孩子大方的把作業本們拿出來,有聽寫本、作文本、抄寫本、數學練習本…

不給力的學習者
翻開了聽寫本,紅字還真不少,我請小傑配合我寫幾個字,全都是聽寫本上的錯字,小傑按著我的指令,認真的一個字一個字的寫出來。
「嗯…你寫的相當好耶,你都寫對耶。」我誇獎著。「那為什麼聽寫時會有這麼多的錯字呢?」我好奇的問。
「老師唸得太快,我來不及寫好。」小傑回答。
小傑被帶來找我,最重要的問題是,不管練習的多努力,總是錯字一堆,而且非常要命的,他明明嘴裡說了一個字,寫下來卻是另一個字。瞧這裡就有一個詞狐假虎「武」,下面再來一個「怕害」,更別說那多一撇少一劃,部件偏旁位置交換的字。
媽媽表示小傑相當聰明,但就不知怎麼了,感覺專注力相當不集中,總是不用心。
專注力不集中?他正在我旁邊玩「大家來找碴」,玩的不亦樂乎,把所有的物品大大小小一件不漏了都找齊了,整齊的書包,讓我很難想像他有「注意力不集中症」。
小傑一開口,你就可以感覺到他是個聰明、能言善道的孩子,很少有八歲的孩子,能跟我這樣清淅的表達,他從握筆寫字到更正錯別字的掙扎歷程。從他的言談間,他是這麼的想要學好,但是常常空白的腦袋,就是這麼的不給力,無奈的他只能以時間做為籌碼跟空白的腦袋對峙。孩子說,他回家一定要先寫國語作業,不然他的腦袋就會太累,他要花更長的時間才能完成作業。
我把觀察到的現象和媽媽做解釋,並且讓她看見小傑是如何用自己的後設認知,代償他所缺失的文字部件。不是不用心,而是孩子正在從許多的嘗試和錯誤中,找尋那存在感不明確的文字。

我也曾經「特殊」過
這個歷程我太熟悉了,因為我自己也是這麼過來的,一次就寫對跟本就是個天方夜譚。
從小我就與眾不同,一直被貼上不努力的標籤,直到五專四年級才被醫院診斷出有過動症(ADHD)。二技一年級時,被特教中心判定有學習障礙,並在二技二年級我拿到我人生的第一張特教文號,成了合法的特殊需求學生。
打小我就是一個與所屬世界格格不入的孩子,過動、每天走路跌倒、不會綁鞋帶、不會扣扣子、作業不能完成,成績敬陪末座,每天體罰的清單上從來不會少了我的一份,寫出來的字更是讓人看也看不懂,不但錯字連篇,字跡還難以辨視。
在校,我成了班上孩子取笑孤立的對象,老師表情中所流露的輕視,口中吐出的嘲諷,更是一次又一次的刻在我年幼的心中,成為我的童年記憶。
從小學到國中,孤立、嘲笑、肢體霸凌從來沒有離開過我,我的眼神也從無能為力的恐懼,轉為憤怒的冷酷,從每天作一隻待宰的羔羊轉變成為生命而戰的鬥士。
我總是很努力,但所有今日的努力,將在明天成為泡沫化的幻影,我什麼都記不住,我覺得自己像卡繆的薛西弗斯神話裡的主角一樣,費盡所有力氣把石頭推上山,明朝石頭又回到原點。
在同儕還在做著人生春秋大夢的時候,我已經自己為人生吹上了熄燈號,我認定除了失敗的人生結局,我將一無所有,也認為現實裡不可能接納我的任何奢求。
我不懂得愛,也不相信愛,黑暗才是我的代名詞。

神的憐憫臨到我
二技的時候,導師帶我去教會,我開始信了主…
入學了特殊教育研究所後,世界還是與我格格不入,而我還是那帶給別人許多麻煩的學生,我看起來總是這麼的認真誠懇,用盡全力,讓學校老師捨不得棄我不顧,但總在進入之後,才知道沼澤的深度。
這時上帝向我招手,說:「孩子,來倚靠我吧!你是我造的,我才是你的幫助!你跟我走吧!」上帝應允作我的天父,而我永遠是祂的孩子。這個經驗幫助我認識了天父永遠不離不棄、主動式的愛;不管我多麼軟弱、不堪,祂都愛我、接納我。慢慢的,我開始勇於和周遭的人事物有互動,也因而走上一條祂為我預備好的服事之路。
我的學習開始有起色,上帝知道我的需要,祂總是適時的引導我,讓我知道自己該怎麼辦,因著神的憐憫,我停了服了多年的藥物,我開始有能力不再被自己的注意力障礙困住。
生命的黑暗開始慢慢被驅逐,並且被愛替代,我臉上重現消失多年的笑容就是最奇妙的記號。
後來,選論文題目的時候……
上帝說:你要做親職教育!
我回應:我才不要呢…我討厭和大人打交道!
上帝說:我要你做橋,一座孩子和成人間的橋樑,特殊人群和普通人群的橋樑。
我想到了一個畫面,我躺在地上,身體騰空拱起,手和腳分別跨在兩塊地上,而我需要費力的撐住自己,「太累了,我不幹!」。

好吧,我做就是了
過了幾天,我在路上看見一個媽媽大聲在罵孩子,孩子委曲的哭了,我心中起了憐憫的心,上帝再次問我:你要不要做親職教育?
又隔了數日,在捷運站我看見一個媽媽在打小孩,小孩的哭泣聲震動了我。
我禱告上帝:「我做就是了。」
畢了業,工作了一年半,上帝帶領我加入了海外服事的行列,見到了許多中、重度心智障礙的孩子。他們缺少了完整的特殊教育,父母帶著這些孩子掙扎的生活著,當父母想著這些孩子的未來,滿臉盡是憂愁。傳統的教養觀念,匱乏的社會資源,履履衝擊特教的思維。
在本地朋友的引界下,我遇見了小傑,又在另一次的機會下,有個機構社工提到他們有一些疑似學習障礙的孩子,問說可以給他們一點幫助嗎?
我想了一遍這裡的教育理念和資源,想了一遍我所受的教育訓練…,我冒著冷汗,不敢承諾任何事……
但我沒有忘記我的呼召,幫助這些父母了解他們的孩子,就是我的責任。
突然,我心中響起了一個聲音:孩子你自己是怎麼走過來呢?
我想我知道答案了!
是的,天父,有你的同在,我就能成為他們的橋樑!我願意在這些掙扎的故事,和愁苦的眼淚中,成為他們的幫助。「若有人要跟從我,就當捨己,天天背起他的十字架來跟從我。」(路9:2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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