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最早知道和實施過的敬拜對象，並非萬王之王的皇天上帝，而是「四個偉大」的毛主席。蓋因生長在那個荒唐年代，國門緊閉、頭腦洗紅，人人被現代造神運動所左右。也沒深思細究天天高唱的洋紅麴《國際歌》中的「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」，與「代國歌」《東方紅》中的 「他是人民的大救星」自相矛盾，渾渾噩噩沉湎在「激情燃燒的歲月」裡。每晨起來「早請示」—學《毛選》中的警句語錄；就寢之前「晚彙報」—檢視一日所為的心得；小會大場、政治學習，都三呼「萬歲」等，加上跳「忠字舞」、飯前謝黨恩，就連接電話的回應語都用流行口號。好一派近乎瘋狂的赤色崇拜。
謬誤的膜拜
這些不輸宗教狂熱的頂禮膜拜言行，起初做起來我確是有心真信，沒覺察到是被大大地愚弄了；後來隨著長成、漸漸瞭解了世事真相，便慢慢蘇醒過來，變成了隨大流做做樣子。直到「萬萬歲」的謝了世，撥亂反正，迷信崇拜領袖之風才歇息了。再往後悄悄興起了拜金主義、「一切向錢看」等，雖只是內心理念上，並未附帶外在的形式作強制規矩，卻無形中又立了新的尊拜偶像。
正因為有過如此的經歷，當我有一天置身西方世界、乍踏進教堂時，驚異地發現眼不見、耳未聞已廿載的舊象竟然重現了。只是將學「語錄」、背《老三篇》」，變成讀《聖經》、誦金句；鬥私批修、談體會，變成分享主恩、講得救見證；領導的「思想教育報告」，變成牧師的講經證道；謳頌領袖的「戰地新歌」，變成唱讚美主的聖詩…。
形式是那麼地熟悉相似，惟氛圍莊嚴肅穆，沒有大呼小叫，教徒們溫文敬虔，滿臉的祥和喜樂。
開始俺挺彆扭這套久違了的形式，畢竟勾起了心酸往事的回憶，尋思自個好不容易去國脫離了這種精神上的枷鎖，不期在洋域又將套上另類心靈上的箍錮，何苦來的呢？想我跨出國門遊學歐美，全靠一己的本事努力，沒有天掉餡餅的好事，我的命運我做主，不需要乞求天憐，為啥沒事找事，弄個「緊箍咒」來束縛自己？那上帝看不見、摸不著的，咋樣證驗顯明，知道究竟有還是無？
永恆與須臾之別
還好這一念想沒使我立馬離教會而去，堅持著待了一段時間。其間不少教會朋友的愛心行為感動了我，遠勝言傳和形式的力量，我後來慢慢覺悟，潛移默化受造，認識到：這一套似曾相識的敬拜程式，原是基督教的在先，「文革」的在後；是紅色御用文人拷貝了前者，將敬拜真神的教堂方式，挪用到營造假神的烘托氛圍中，算「偷樑換柱」。最終當毛走下了神壇，須臾都作散了，連當時傲稱印刷數量超越了《聖經》的「紅寶書」，也都束之高閣、銷聲匿跡了，一切只殘存在上了年紀之人腦中的記憶碎片。這跟真正信仰的千秋萬代薪火續傳，有著天壤之別。
除了意識到自己原來認知本末倒置，還認識到了上帝是始在、今在、永在的，確值配得全人類敬拜。而且祂也直白：造人的目的，就是為了彰顯、訴說祂的榮耀。道成肉身的耶穌在十字架上成就了救贖的大事工後，離開世界已逾兩千年，信祂的人們代代相傳，遵循著共同的信仰，追隨其美好腳蹤，從心底發出由衷的尊崇敬意，熱情未曾稍減，且愈演愈烈，這本身就是一樁人世間沒有的神跡。
反省身為一介醫學科研者的我，昔日注重所謂的科學論證，強調眼見為實、試驗資料，可惜這不適用於精神領域事務，分別屬於不同的維度、層面，毫不搭界。那看不見、摸不著的，恰恰是造物主三位一體的神。所有那些停放在墳塋、紀念堂、棺槨裡的，皆是肉身凡胎俗人，真正的彌賽亞留在世間的，僅是曾暫厝過的空墓穴，他三天後復活升了天，現坐在上帝的右邊，仍是天地之主、世間活人的神。因此當值萬族億民的俯伏敬拜，這微薄的行禮，較之祂創造賜予世間的洪恩，再怎麼隆重熱烈都不為過。
我後來成為了基督徒，開始從不少的生活經歷大事小情中，體驗到了神的存在，這不光是昔日信徒如雲見證的確據，亦顯示出神確實與我同行，又真又活，在冥冥中護佑、引導著我們走天路。呵，這才是真正的「永遠不落的紅太陽」，創始成終、萬壽無疆。
我又重新浸淫在敬拜的那些形式裡，系時隔廿年後，於蕃夷的教堂中，但這是發自肺腑的真誠，並確信不會上當受騙、重蹈覆轍，蓋因這回找到了自有永有、亙古不變的真神。越是經歷祂，對祂深入認識，和祂關係密切，越是敬畏、尊崇有加，言談舉止不敢僭越雷池一步，從而保全自己，好生地走在聖道上。
身體力行的真實敬拜
當然，名副其實的敬拜，並不囿於神殿中的禮儀，平素過活中隨時隨地也存在著敬拜，無關時空、不拘教規，只要誠心所致，上帝定都會悅納。因為日常生活的具體表現，也是廣義上敬拜的環節，包括職場、鄰里、家庭、婚姻中的馴良單純與忠貞聖潔，它是用實際作為，身體力行,成全敬拜的。畢竟沒有行為的信心是死的。也即，光有表面的教儀、團契，而缺失內裡的信念與實質親近神的生命，是不行的。這便是經曰：「也不在這山上，也不在耶路撒冷」的寓意，也是「天國不在這裡，也不在那裡，天國在你的心裡」所明示的。
綜之，形式誠然可以固定群體養成某種習慣，但慣性久了也能使眾人只是流於形式。墨守成規下的有心或無心，結果是大不一樣的，在天上積累的財寶也迥異。這一點鑒察人心的上主最能明察秋毫，因為神是個靈，所以拜祂的必須用心靈和誠實拜祂。（約4:24）因此，形式如何並不恁重要，心靈的誠摯才是基準點，別落入「買櫝還珠」的窠臼，或者徒有虛表，心不在焉，像耶穌批評的法利賽人的作為一般。摒除了膚淺化的形式主義，刻苦律己、身心兼重，敬拜上主才能達到原本的效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