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蝌蚪擺脫尾巴，緩緩伸出四肢，離水登陸，「呱呱呱呱」地跳出青蛙王子來。毛毛蟲「作繭自縛」，再「破繭而出」，翩翩飛舞成輕盈的蝴蝶。生命的蛻變如此美麗，直教人讚嘆造化的神奇！
蛻變在動物界單純俐落，再痛苦的過程也是在短暫間完工。複雜的人類要經歷蛻變，可能長達一生之久，有時想「破繭而出」但出不來，也有「破繭而出」後又再「作繭自縛」，甚至乎反反覆覆地徘徊於「作繭自縛」、「破繭而出」又「作繭自縛」的循環……光陰在「繭」的糾結間，無聲無息地飛逝，蝴蝶卻依然未長翅膀。
怎能有這事呢
耶穌時代有位宗教領袖，名叫尼哥底母。他趁著夜靜人稀，前來請教耶穌生命的課題。耶穌開門見山地回答他：「我實實在在的告訴你，人若不重生，就不能見上帝的國。」（約3:3）這位猶太人聽得困惑，好像代表世人向耶穌發問似的，說：「人已經老了，如何能重生呢？豈能再進母腹生出來麼？」（約3:4）「重生」是生命的蛻變嗎？耶穌強調人的重生是「從水和聖靈生」，這話抽象得令身為知識份子的尼哥底母聽得一頭霧水，只好再問：「怎能有這事呢？」（約3:9）
當然有這事！三十多年前，這事發生在我身上。直到如今，我仍然繼續不斷地以「現在進行式」經歷「重生」。
一九八四年復活節受洗那日，牧師把我全人「浸」進施洗池裡，再從水裡把我扶起來。當時，渾身濕漉漉的我腦際間迴盪起如雷的掌聲，懵懵懂懂地當了基督徒。弟兄姐妹熱烈地「恭喜」我，問我有否「煥然一新」的喜悅？我當然點頭說：「有」。總不能「掃」他們的「興」。
後來聽了不少基督徒的得救見證，大多提及受洗那一刻的驚喜，確定耶穌住進生命裡，自此不一樣了。也許，他們是真真實實地經歷到「從水和聖靈生」吧。但我，受洗後不見生命有顯著的改變，依舊脾氣不好、易妒忌、性格孤僻……真羨慕蛻變一次完工的青蛙與蝴蝶，我是再「蛻」也「變」不了的頑梗怪物。目睹身旁的會友都喜樂地唱詩敬拜、殷勤讀經，且熱心傳福音，令我懷疑自己真有「重生」嗎？
頭一次的愛
直到隔年夏天，在一個禱告會中，我迫切地問耶穌：「你真的在我生命裡嗎？為何我感覺不到？」領會的美國牧師忽然按手在我肩膀，說：「上帝永遠與妳同在，祂要賜妳不動搖的信心，妳隨時都能感受到祂在妳身邊。」我怦然心動得全身發熱，淚如雨般流淌而下，是欣喜的淚涵，因為耶穌果真回應我的禱告。
自此，我深深愛著耶穌，傾心傾淚地讚美祂，火熱地投入教會生活，甚至不明所以然，主動幫忙料理家事，默默關愛弟妹……是妹妹提出要跟我去教會時，才發現：我「重生」了，因她告訴會友：「大姊信耶穌後對家人非常好，唯有耶穌是真神才能改變她，我也要信。」她也果真受洗了。
是啊！我有否從「聖靈生」，只有認識我的人才能判斷。
聖靈「重生」了我，是靈性生命的起端，要走到天路歷程的結尾；認罪悔改、脫去舊人再穿上新人，到長大成人至滿有基督長成的身量，是基督信仰途中一首沒有休止符的前進曲。三十多年後的今天，我仍然靠著聖靈，時刻前進著。
「重生」給予我改變的能量，耶穌升天後賜下的保惠師─聖靈，隨時隨在提醒我、督責我、勸慰我、引導我，走在合上帝心意的路上，免入歧途。我在聖經真理的保護裡，總能在短時間內「迷途知返」不致「鑄成大錯」，實在感激聖靈不離不棄的光照與感動。
靈命觸礁失序時
然而，再堅實的靈命也有可能觸礁。我這丫頭循規蹈矩地當了好幾年的基督徒，老我的叛逆在大學畢業那年攪動起來。當時，我對前途升起濃烈的恐慌與迷失感，忽然自我放逐，暫且脫去「屬靈」的外衣，想做自由人，放鬆自己縱情於遊玩中，盡看些沒有意義的影片。
這段日子，我懷疑上帝的愛，覺得自己百孔千瘡，際遇坎坷，埋怨祂對我不公平，對身邊幸福的人也懷敵意。我開始生活失序，加上窮苦的童年所烙下未獲治療的成長創傷，使我無預期地走上憂鬱的路，失眠、沮喪、食慾不振……接踵而來，甚至嚐試自殺。
我痛恨自己走錯了，想回頭再「重生」一次，但新約羅馬書7章18節「立志為善由得我，只是行出來由不得我」，那椎心蝕骨的「保羅的苦」纏繞著我，逼我跟他一起吶喊：「我真是苦啊！誰能救我脫離這取死的身體呢？」（24節）
感謝上帝！祂是聽吶喊的真神，是保羅和我的「救命符」。
回想這次蛻變，我能窺見至高者全能的上帝為救我而調動一切，把我安置在一個傳道家庭，與天真無邪的小孩作伴，又讓我在充滿挑戰的工作環境下，接受嚴格的專業要求。
但這期間，神與我同在，賜我智慧、體力與熱情，使我勝任有餘，茁壯我的自信。漸漸地，我重尋生活秩序，靈性甦醒過來，滿懷單純喜樂的心與人相處，生活態度積極樂觀，充分享受與天父獨處的甘甜。同處「高壓鍋」內的同事稱我是公司裡最快樂的人。嗯，感謝神，又一次，身旁的人看見我「從聖靈生」了。
聖靈步步更新
之後呢？我走進婚姻，成為全職媽媽，再隨夫背井離鄉遷往異域。從寒窗苦讀到小康之家，一去廿年間，夫妻的磨合與陪伴兒女成長的挑戰，史無前例地激起我最深沉的壞脾氣。我無法忍受孩子們種種突如其來的狀況，跟著他們抓狂、鬧情緒……我赫然發現：昔日的溫柔、穩重與耐性是偽裝的。這「老我」死灰復燃，綁架我不肯放，使我跌入極羞恥的挫敗感中，靈命一敗塗地。
當女兒長成青少年，我被她頑強的叛逆傷透心，聖靈卻趁機照明我的黑暗，讓我看見過去所犯的錯、傷害過家人。頃刻，我跳脫受傷感，深深地為自己的罪憂傷痛悔。我無能為力，只好花很長的時間禱告，祈求上帝改變我的生命，砍斷老我一切不好的個性與人格，為我最深愛的家人，蛻變成一個更好的人。
然後呢？日子一天天地流逝，每次情緒失控或被孩子頂撞，我馬上向上帝認罪悔改，求祂幫助我，並主動向家人認錯，請求原諒。久而久之，我與女兒的關係竟然前所未有的親密美好，兒女的心與我非常貼近。有一次我寫下聖經經文當禮物送兒子，他竟如獲至寶地擁著我連聲說：「謝謝」。令我難忘的是，曾拿起一本關於如何作一位好母親的書，正想閱讀，孩子居然說：「媽媽，您不用讀，您已經是了！」聽得我很得安慰。
我終於明白〈十字架上與主同死〉這首歌的箇中真諦。歌詞中「不是自己努力掙扎，是主裡面動工，不是自己模倣基督，是主裡面長大，主住裡面變化一切……」，是千真萬確的事實。唯獨聖靈是「重生」的創始成終者，我無法靠個人努力，將「屬肉體」蛻變成「屬靈」。當我「雙手舉白旗」，交出生命主權讓上帝掌管時，聖靈就能隨意動工，讓我潛移默化地長出翅膀、一步步蛻變成愈來愈像耶穌的蝴蝶，傳播開基督的馨香。
(作者出生於香港，台大中文系畢業，先後完成中華福音神學院延伸部證書課程，及道生神學院宣道碩士。曾於福音機構並基督教報社從事文字工作，並獲首屆論壇報雅歌小說獎佳作。文章散見於宇宙光雜誌、論壇報及香港基督教週報。)